在白缙的凝视下,对面的宋星冶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以为会在宋星冶的神态上看见那种可怕、阴鸷的表情——这种表情体现他对欺骗的不甘和伤心。但是此时他并没有这种神态,而是展露出一抹极为轻浅柔和的笑容,他笑着轻声说:“醒来了,你想要吃点什么东西吗?”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整理了白缙散乱的头发。
白缙继续保持缄默,什么话都没有说。用以他最常使用的那种平静、冷淡的表情依旧面对任何一切。
好像宋星冶也不是一定要得到白缙的回复,他说完这句话,轻轻抚摸了白缙的头发之后,就从这张床上坐起来,下床去了。
白缙也顺势观察了这个地方:这是一个极为宽阔美丽的地方,不过风格有点偏向西方建筑的巴洛克式风格,再仔细看装潢与陈设,让他想起自己还是夫人时所待的城堡。
他看见宋星冶到了外面去,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宋星冶离开时,并没有关门。
于是这就让白缙又产生了另外一种疑惑,为什么现在看见宋星冶,他又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呢?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可是他依旧不会遗忘之前宋星冶的神态。
那确实回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始终让人觉得事情并不像想象得那么简单。
那扇打开的门,就像是在引诱人去触碰的禁地,即便这样显得寂静,却似乎在喧嚣着要人去推开他。那种声音在脑海里鼓噪,使得脑海有一瞬间的混乱。
对这些事情都分外疑惑的白缙,也就从床上起来,朝那条小小地缝隙走过去。他让自己的脚步变得很轻,推开门的举动也轻,各种幻想在脑海里轮番出现,心中就无端浮泛紧张之感。
然而他推开门,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更为清晰的景象在眼前展开。看看这白色的罗马柱,还有长长的廊庑,以及柔和的圆拱屋顶,确实是一座城堡无异。目光转移过去,看见在这周围种满的鲜花正在盛开,展露一片漂亮娇丽的景色。茵绿的草地与碧蓝的天际在远方相接,显得极为轻柔优美。
白缙移动了脚步,因为他发现这里的栅栏有点多了。
这种黑色的栅栏像是一种极为坚固沉重的金属制作而成,甚至在阳光的照射下,也散发出一种冷厉的暗芒。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这些栅栏,以为只是想要阻挡外来者入侵的铁门,但是沿着廊庑走去,这些栅栏一路都存在,于是就让白缙对此有些好奇起来。
他稍微探头出去,远方的那一排威严树立的栅栏更能够清晰看见。它们几乎高耸入云,看不见顶端。然而当白缙仔细凝望,远远地眺望过去,他忽然心惊了一下,因为他发现——
“怎么站在这里?”
宋星冶的声音忽然传递过来。这让白缙转头看过去,看见宋星冶站立在他的面前。手中端着一些食物,冒着诱人的香味。热茶的水汽氤氲了宋星冶的眉眼,看起来笼罩在一层薄雾之后,看不真切。
宋星冶上前来,他牵住白缙有些凉的手指,他说:“光着脚踩在地上,小心感冒。手已经有点凉了。”
白缙的目光静静地凝望在他的面颊上。他现在依旧还是带着这种柔和无害的笑容,就像是之前的宋星冶。
那个时候的宋星冶,习惯用这样一副面貌进行欺骗,那么现在,在他这张脸上,这抹笑容到底有几分真心呢?他又是怎么再一次来到这里的?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宋星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所有的疑问盘旋在心间,白缙没有贸然问出来。而是被宋星冶牵着,重新回到了里面。宋星冶半跪在白缙的身前,白缙坐在床上。
他轻轻握住白缙的脚踝,擦拭他沾染灰尘的脚底。用一种极为柔和的力道,让白缙觉得有点痒痒的,他又擦拭得仔细,甚至连脚趾都要擦。于是这莹白如玉一般可爱的脚趾,就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
宋星冶轻笑出声,他说:“很快就好了。不要怕痒。”
“……”白缙终于有点忍无可忍了,他直接用被宋星冶握在手中,已经被擦拭干净的脚,朝宋星冶的下颌踢过去。宋星冶没有躲,任由这一股力道袭击过来。
看见这一副不知道是假装还是真心的温顺的表情,又想起之前这个家伙展露出来的那副阴鸷可怕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和他在这里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白缙更是怒从心中来,就将这原本踢在宋星冶下颌上的脚踩在他的脸上。他的脚底感受到脸上的温度和触感,他的脸上瘦得已经一点肉都没有了,踩上去好像都有点硌脚。
他就故意地,用这只脚在他的面颊上恶意地乱踩、乱碾。他必须迫使宋星冶再一次展露出那副真切的阴鸷的表情,最起码那个表情白缙能够准确判断是真实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让他分辨不清真假,让他看得心烦。
然而即便这样对待宋星冶,也没能够在这样的脸上看见其他的神态,在怀疑宋星冶是不是真的疯了的时候,他脚上的力道也松懈了一些,显然有些兴致缺缺了。
于是宋星冶又再一次轻轻握住白缙的脚踝,将这个轻柔温热的吻落在他的脚底。在心里嫌恶他的同时,白缙也在想这家伙会不会想要亲他嘴巴吧。他想要把脚收回来,却看见宋星冶伸出舌头来舔舐他的脚心。
一阵极为柔软湿润的触感就出现在脚心,伴随那可怕的痒意很快就蔓延上来,让他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混乱。这是一股无法形容的酥痒之感,带着黏稠的湿意一同蔓延上来。
他想到的,一直都是刚才自己所看到的景象,这宽阔寂静的城堡外围,伫立着一座巍峨冷肃的铁笼,近乎要直冲云霄……在这城堡外面的那些铁杆并不是栅栏,也不是铁门,更不是阻止外来入侵者,而是防止他逃跑离开。那是一座巨大的、可怕的笼子。
将这城堡和白缙都困入其中,如果不是发现这个,真的难以从现在宋星冶这样平静柔和的神态上感受出来——他似乎已经疯了。一种极为平稳、冷静的疯狂在他身上蔓延。
“小白。”从意识深处传来一道呼声。喜欢这样呼唤白缙的,就是元修。他尝试着去回应元修。元修呼喊了一声声,他也尝试着回复他,不知道他到底能够接受他的声音没有。
意识里没有再听见元修的声音了,白缙想要见到他,想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努力再去聆听,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元修担心的面容就出现在眼前。
看见白缙睁开眼,他看起来放松了很多,他说:“刚才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皱眉,还冒了一点冷汗。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他伸手将白缙额头上的薄汗轻轻擦拭。
白缙转头去看周围,能够看见那在窗外依旧明亮柔和的月光,那光色柔柔地照射进入这里面,这里面依旧只有他们三个人,什么都没有。好像刚才白缙所见到的、经历的一切,其实只是一场在黑夜里悄然入侵的噩梦而已。
“或许……”白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咽喉有些干涩,“或许真的是噩梦吧。”
第167章
秦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