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门口传来轻响,傅琰拧眉,先扶好不容易灌了小半碗甜汤的温璟躺入被中,才起身去开门,“何事?”
小丫低头不敢看他,手里捧着一碗褐色汤药,僵硬半晌才喏喏道:“奴婢,奴婢刚熬了碗汤药,前来送药。”
“汤药?”他疑惑道:“不是刚用过一碗么?赵军医又换了方子?”
听他一问,小姑娘的身子瑟缩一下,头垂得更低,好久才鼓起勇气抬头望向他:“不,不是的,这不是赵军医的方子,是,是奴婢家里的土方子,想,想给娘子一试。”
“土方子?”傅琰闻之色变,厉声诘问:“你如何能保证此药用之无害?若是用之有碍,你可偿命否?”
小丫眼眶骤红,瘦弱的身子战栗得更厉害,本欲抬脚离去,却又听到屋内传来温璟剧烈的咳嗽声,想起几日前娘子温柔地留她在院中还允她识字,不禁潸然泪下。
她腾出一只手,抹了抹眼尾的泪珠,又抬起头,声音哽咽却说得极快:“奴婢幼时,娘亲也患过这样的病症,请不起郎中,祖母就拔了些草熬了汤药,喝了几天就好了。”
“奴婢,奴婢见白露姐姐和奴婢娘亲的病症有些像,院内又见着那几种草,就,就偷偷煮了些汤药,让白露姐姐试了试,今日,今日已经好了些,就,就想让娘子也试一试……”
小丫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里的光在傅琰越发锐利的目光中越来越弱,却倔强着不肯放弃。
她从未见过像娘子那般好的贵人,她不想让她难受,哪怕,哪怕被杖责,也想尽力去试一试。
“赵军医可知?”傅琰打断她的话,冷声道。
见小丫迟疑着摇头,他伸手夺过药碗,褐色药汁溅了他半手,急切道:“你速速把此事告诉赵军医,将你拔的草都呈给他看,再令他来见我!”
小丫慌忙点头,一边抹泪一边踉跄跑到院内的墙角下,低头寻摸着。
傅琰望着她的动作,又望了一眼手中端着的褐色汤药,呼吸都粗重几分,眼中有烈火燃起。
大步走回房中,他将药碗先放在书案上,又走至床边,见温璟强撑着眼眸半开,眼中有相询之意,不由伸掌抚了抚她的眼眸,哄道:“无事,你先睡。”
他的动作和声音太过温暖轻柔。
温璟心知有事发生,却也无力追问,沉沉地阖上眼,又陷入昏睡中。
见温璟闭眼,傅琰凝眸守她一会,等她呼吸渐沉,方转身离屋,大步去寻赵军医。
偏房内,赵军医正坐于白露床前,手搭脉枕,闭目不言。
小丫攥着手站在一旁,眼神一会看向床上同样眼露焦意的白露,一会看向赵军医,嘴唇都要咬出印来,连傅琰进来都不曾回头。
男人大步而入,等赵军医收回手,便急声问:“诊之如何?此药可有用?”
赵军医起身,看他一眼,又垂下头,脸色甚至更加凝重,抿唇沉思良久方叹道:“此药甚险,药效难断,我实无把握。”
“何意?”
傅琰刚开口追问,就见赵军医绕到桌案前,案上铺着一方白帕,半包着几株带泥的杂草,相互交错缠绕,男人用手指在里头拨弄挑拣,拾起一株头顶长着小黄花的草,递过来:“此草土名穿肠草,若鸡犬误食,半日即亡,那汤药中放了半株草,照理说……”
他话音未落,小丫与白露都变了脸色,小丫被傅琰凌厉的目光一扫,瞬间虚软下跪磕头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奴婢绝无害人之心……”
“但她喝了三日却无事。”赵军医说着,又瞥了一眼神色恍惚的白露,若有所思道:“脉象渐缓,红疹增势停滞,属实奇怪。”
“依你之见,此药可否给使君一试?”傅琰收回眼神,急问道。
心中如有小鼓在捶,一下一下击打着,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依我之见……”赵军医抚须苦笑,低声道:“实不可一试,使君之症与她不尽相同,且此草甚毒,若食之有碍,许是自寻死路罢。”
闻言,傅琰敛眸,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心底骤升的希望落空,只余一片茫然寂寥,他艰难地一扯嘴角:“既如此,便罢。”
话音刚落,门口却传来一声虚弱叹声:“不能这般罢了。”
几人回眸,却见温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披着一件甚厚的锦袍,倚着门框的身子虚软无力,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要倒地,偏一双眼清冷绽光,定定地看着赵军医,轻声道:“那药,我已经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