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内阴湿扑鼻,浓浓的血腥味让明珠忍不住皱起了眉,知道他们要下来,狱卒提前进行了洒扫,可还是聊胜于无。
听到他们走近的脚步声,大牢深处传来了被铁链锁住之人惧怕地抖动身体,传来一阵细碎的铁链声,在寂静的大牢里显得十分明显。
谢客屏退众人,带着明珠走进深处。
不知道指挥使何意,狱卒们依言从顾言身边撤开,回到地面上守着,确保自己听不到里面的谈话,也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事情。
在锦衣卫办事多年,狱卒们早已明白,当个聋子和瞎子,才能活得长。
几天未见,顾言已不是前不久还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了,如今他整张脸浮肿,如同一个猪头被悬挂在铁链上。他的舌头被拔出,嘴巴肿胀地无法闭合,不断有红黄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他的身上又增添了几道鞭痕,伤口在潮湿的大牢里逐渐发烂。
见到明珠,顾言神色十分激动。他的眼角流出泪水,嘴巴里嘟囔着声音,可他没了舌头,想说也说不出来。
“我来这里,是想谢谢你,告诉了我父母的死亡真相。”明珠在狱卒歇息处倒了一杯茶,因为泡了许久,茶汤已发白,陶碗的黑底映照出明珠娇丽的容颜,在这混乱的环境,她的艳丽如同鬼魅。
听到明珠的话,顾言眼神露出一丝生存的希望,他突然激动起来,想要扑向明珠。可铁索困住了他的手脚,他大幅度的动作,带动了铁链,发出了巨响。
见他激动的样子,明珠微微挑起唇角:“我在想,这么多年你明知真相却闭口不言,还总是跑到我身边碍眼。你是觉得看我被蒙在鼓里,任由顾耀祖摆布,很好玩是吗?”
明珠平日里温和明亮的杏眼,蓦地,刺骨冰凉。她打开药瓶,将那红色的粉末倒了下去。
看见她的动作,顾言浑身剧烈抖动起来,铁链被他来回摇晃,发出吵闹的金属碰撞声。
鹤顶红遇水即化,明珠随意地将它摇了摇,端着它走到顾言面前。
顾言的眼中满是惊恐,他看向那碗红色的茶水,泪珠大滴落下,剧烈地摆动头颅,顾言哀求地望向明珠。
“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本牵扯不到你的身上。”明珠歉然一笑。
见事情可能有一线生机,顾言立刻点头,口中不停发出奇怪的声响。
“不过。。。。。。”
明珠话又一转:“你骂了娘亲和我,我年纪小,表哥骂我无事。可是娘亲是你的姑母,你对姑母出言不逊,可谓不孝之徒。”
“我大黎朝以孝治国,岂容你这等不肖子孙污了我顾家百年清誉。”
“谢大人,大黎朝犯不孝之罪的该如何处置?”
沉默许久的谢客突然出声,他眼神扫向顾言,阴恻恻地开口:“高官者轻犯,则贬为白衣。重犯以及白衣,则是死罪。顾言对长辈恶言相称,乃重犯,当处以死刑。”
听到死刑二字,顾言被吓得昏厥过去。
突然闻到一股尿骚味,明珠向下一看,见顾言竟恐惧到失禁。明珠嫌弃地撇开视线,拿起旁边的鞭子大力挥下,重重打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这两天顾言感受了一番锦衣卫审讯手段,一听到鞭子抽在地上,“啪!”的一声,他便立刻惊醒。
“我娘亲性格良善,不会和你一个小辈计较。”
顾言连连点头,姑母顾璇是他见过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女人,她似乎永远都没有脾气。
顾言刚出生不久,顾夫人因为早产身子不好,无法照顾顾言,顾老夫人便让顾璇亲自照顾顾言,所以他小时候和姑母格外亲近。
后来顾夫人身体痊愈,便想把他接到身边抚养。因为不想离开姑母,顾言哭喊着不肯离开,惹得顾夫人对顾璇发了好几次火,埋怨她抢走了自己的儿子。
可顾璇从不抱怨,她永远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晋王当初也是看上了顾璇美艳的外表下,掩盖着的顺从温和性格,才决定向顾家这个落魄世家提亲。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胆小的女子竟敢在婚前私奔。
姑母死后不久,顾言心里十分难过。他记不清是何时,他对顾璇的怀念、伤感,逐渐变成了怨恨和憎恶。似乎是他在学堂里,被晋王妃的妻弟欺负时,他暗恨顾璇当初逃婚,让顾家失了这样的好靠山,沦落到被一个寒门所欺负。
可他似乎忘记了,顾家的衰败不是因为顾璇逃婚,而是当年诸侯割据时,顾家辅佐错了诸侯,新朝建立才逐渐开始落魄。而晋王的妻家,是当年随着盛临帝举事谋反的功臣,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成为朝廷新贵,许家嫡女也因为家族的从龙之功,才能够被赐婚晋王。
他和顾家众人还没明白当下所面对的处境,仍然以高门世家的姿态与旁人交往,因此才被新贵格外针对。他们从不会怪自己决策的失误,只会把顾家落败的原因,归咎在一个没有话语权的深闺女子身上。
明珠见他竟然恬不知耻地点头,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声,她抬手将茶水递到顾言唇边,明珠言语恳切道:“表哥只要开口说一句抱歉,我就替娘亲原谅你。”
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顾言心中浮现起的希望,突然被浇灭了。他张着嘴巴,神情呆滞,脸色一片死寂。
明珠声音渐冷:“只要你说出来,我便饶你一命。”
顾言张大了嘴巴,里面空空荡荡的,他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似是在哭喊,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血水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