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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崔氏如今虽不及裴氏受天子信重,却也是百年望族。
前一任家主前朝时深沐皇恩,故而尚了先帝的长阳公主。
崔氏此次在燕照园中设下盛宴,正是为了长阳公主的寿诞。恰巧现任家主崔临与其妻裴岚喜获一双麟儿,便连园中侍女都人人脸带笑颜。
珠玑扶着阮窈下了马车,旁人见她头顶帷帽,衣饰精巧,半分容貌也不露,便知是赴宴尊客的姬妾,言辞间十分恭敬。
“呀——”
临进门前,传来女子慌乱的惊呼声。
引路的侍女名唤月露,见状忙上去驱赶,压低嗓子连声道,“姑娘也忒不当心了,仔细撞着贵客!”
阮窈掀起帷帽角,见方才惊呼的女子一身桃粉裙衫,正低着头脸往外走,发丝都散了几缕在耳旁。
她还待多瞧瞧周围景致,帷帽却被珠玑伸手拂下,“娘子若有何事,吩咐奴便是。”
阮窈暗暗气恼,只得暂且忍下来,”那姑娘是怎么了?”
月露笑答,“娘子有所不知,楼中贵客有时闲来无事,便会召园子里的乐姬前去陪侍,她方才是走快滑了脚。”
阮窈便不吭声了。
待进了房,珠玑才为她摘下帏帽。
房内暖香袭人,正中置了座竹绘屏风,满堂富丽。
阮窈踏入内室,见仙鹤花窗下挂着铜丝梅笼,内豢有香鸟二只,正于春光花影下梳理翎毛。
珠玑端来汤药时,她刚好在兴致盎然地屈指逗弄鸟儿,便随意空出只手去接。
不想那碗汤药略有些烫,阮窈一时未拿稳,瓷碗“啪”一声砸在地上,褐色药汁也泼在珠玑抬起的手臂上。
阮窈眼中满是担忧,忙取了帕子作势要为她擦,哑声道:“真对不住……你还好吧?”
珠玑闷哼一声,露着的手背立时红了起来,“奴没事。”
“那这药,要不今日就不喝了。”阮窈为难地看向地上的碎碗。
珠玑衣袖也被药汁所污,深吸了一口气,又强忍着痛说,“请娘子稍候,容珠玑另行准备一份。”
“如此……那便辛苦你了。”阮窈小声道。
待珠玑的足步声消失,她快步奔至房门前,正想伸手推门,却先行透过门上的格扇望见一抹熟悉身影。
“月露?”她愣了愣。
侍女立在门外,含着笑应下,“娘子是有什么吩咐吗?珠玑姑娘不在此处,让奴留下服侍娘子。”
阮窈用力拧了拧手里的帕子,指尖掐得泛白,也朝着她微微一笑,“不是什么大事——方才你引我进来的时候,那位姑娘身上所穿的桃粉衣衫很是好看,你可以为我取一套送来吗?”
月露一怔,犹豫着说,“可那衣裙是乐姬的服制,娘子身份贵重,又怎好……”
“霍世子他……”阮窈微微红了脸,声如蚊吶,“有此喜好。”
月露闻言顿悟,见她羞得低下了头,笑着应下了,倒反过来宽慰她,“世子英武,娘子想要讨世子欢心也是正常。”
“这到底是件羞赧之事,还请姑娘莫要告诉旁人。”阮窈细声细气地同她说道。
月露很快令人取来一套桃粉裙衫交给她。
阮窈小心翼翼将衣衫在床榻下藏好,重又走回仙鹤花窗前。
她抬眸望出去,窗外四顾无人,满目春光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