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左见鸣命悬一线,那种下一秒就要被野生异兽拆成两半的感觉现在还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每一次逃亡都绷紧心身,以跑得更快来逃脱死亡的追杀。
但伴随死亡阴影到来的,还有难以掩盖的兴奋感。
左见鸣摁住自己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深深地——哕出一滩水,然后开始扶着树根大吐特吐。
午饭被吐得一干二净。
全是各类树果的混合物,大米早在之前就彻底宣告时代终结,他从此只能依靠树果为生。
左见鸣有尝试种植过水稻,但大米在水里泡了三天都毫无动静。
他这才后知后觉:精米是不会发芽的。
……可能这就是现代科技的唯一坏处吧,让人类离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远。左见鸣脑中浮起父母教训自己的场面,他们总是说他这一代过上了好日子,不需要下地种田,不需要挑水砍柴。
妈、你说得对。
左见鸣吐到胃在抽搐,空空如也的胃已经什么也给不出了,只剩下青白色的胆汁。
“草草!”
见到左见鸣吐得稀里哗啦,毛毛草焦急地绕着他转悠,还伸出小手拍着他的手臂。
这还是它第一次见到人类呕吐。
尽管它已经知道人类是多么脆弱的物种,但只是在森林里全力冲刺三千米外加游泳几百米就会吐得稀里哗啦的——这种情况还是超出了它的理解范围。
“没、没事,我……还、活着。”
左见鸣无力地摆摆手,短时间内进行了超高负荷的运动后又呕吐,他稍微有些电解质紊乱。
深呼吸几轮后,他舀了舀水洗脸,若无其事地洗掉因身体不适落下的眼泪,粗糙许多的手擦得脸痛。
总算精神些许,左见鸣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满脸写着担忧的毛毛草的脑袋:
“真的没事了!回家吧。”
“草草~”
同样浑身湿透的毛毛草看他一会,小脸紧绷着脸颊鼓起。
旋即,在左见鸣的注视下,它的眼角挤出一滴眼泪。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般,大滴大滴的晶莹的泪珠往下掉,就连叶子耳朵也可怜兮兮地垂了下去。
它以为左见鸣要死掉了。
毛毛草无法忍耐下去,它大哭起来,往常总是深藏在皮囊底下的根须从漆黑的口腔中微微探出一些,像是小胡子般悬挂在嘴边。
一双满是茧子和细碎伤疤的手忽地盖住它的脸颊,冰冰的、并不温暖。但这是左见鸣的手。
“没事的。”他笃定地重复,“没事的。”
毛毛草抽泣一声,抬起头,脸颊被这两只手压着往中间挤。左见鸣把它当作团子般轻轻揉了揉,低声说道:“我们都还活着哦。”
“毛毛,”他戳戳毛毛草的额头,又点点自己的脸颊,“还有左见鸣。”
“都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额头,被手撩到脑后,少年沾着水珠的面庞在曦光下显得越发明亮。毛毛草的哭声小了下去,但还是抽泣着。等到左见鸣把它托起来,它才用力地扑进他的怀里。
一人一兽紧紧揽着彼此,他们早就是朋友、家人,是彼此生命中难以分割的一部分。
要变得更厉害更厉害——毛毛草的眼角还挂着泪水,担忧和后怕还在心头萦绕着,让它痛苦、让它前所未有的渴望成长。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保护他。
保护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