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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第1页)

蒋若言一路跌跌绊绊跑出了医院,肠胃还在不停地折腾着她。她顾不上体面,扶着路边悬铃木粗壮的树干,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干呕。为了做手术,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滴水未进,再加上今天三番两次的呕吐,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张轻飘飘的纸。她倚着树干坐下去,一月份湿冷的泥土冰凉凉的直拔屁股。她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眼泪鼻涕渐渐干在她脸上。她心想,拔去吧,要是能把肚子里的小孽种给痛痛快快地拔死倒也省了她的事了。想到这她“腾”地站起来,把脸一抹,大步流星地又往回走。手术室的绒布拖鞋趿在她娇俏的脚上,随着铿锵有力的步伐一起一落,如同踏着进行曲的鼓点。那天之后,她在闺蜜家里休养了半个月。她没办法,她不敢把事情告诉母亲,可是总要有个地方让自己受创的身体复原,于是她心一横,跟闺蜜说了。闺蜜听完就哭了,马上要她去报警。可是蒋若言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公司的名声、父母的脸面、外人的口舌桩桩件件都是她抛不开的顾虑。更何况事情又已经过了这么久,即便是警察又能拿一件毫无头绪且发生在几个月之前的事情怎么样呢?如今,蒋若言每每想起那间昏暗的手术室、那只带血的塑料桶、那些搅得自己腹腔疼痛难忍的刮匙还有闺蜜陪伴自己抱头痛哭的日子,都还会忍不住留下眼泪来。多半年过去了,那种恐惧和耻辱依然历久弥新,如同不肯愈合的伤口,这伤口感染,化脓,引发了更多恶劣的并发症。蒋若言常常在夜里失眠的时候自问自答,她是真的猜不到这桩恶事的元凶是谁吗?还是说其实她更害怕接近那个真相?因为处理那个真相远比处理这个孽种更让她恐惧和痛苦。陈霄霆从上海重新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蒋若言在他离开此地的七八个月里经历过什么,所以他看到的她还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刁蛮公主。这下他放了心,以为自己和大华他们做的那桩丑事的确没有引起什么后果。可是他不敢在她面前出现,只能混进公司躲在大楼里的某个角落远远地看她一眼。他开始哈欠连天,眼睛酸胀难忍,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淌。他知道自己的瘾头又上来了,于是连忙躲进大楼里的卫生间。陈霄霆心里直发慌,现在这种“症状”出现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以前用一次“药”可以管两三天,可是现在只过了半天瘾头就会重新找上来。他迫不及待地钻到厕所的隔间里,锁上门,手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用锡纸叠成的小包。他这次出门只按照以前的用量带了两天的“药”,可是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天就没有“药”可以用了。他将锡纸包重新揣回去,死死抱住自己打抖的身体。陈霄霆到现在还迷信着,只要意志足够强,他是可以做自己的主的。人类演化了几千万年,连世间万物的主都可以去做,又怎么会在这小小的白色粉末面前溃退呢?陈霄霆在卫生间凶猛的冷气中大汗淋漓,他觉得自己每一根骨头和血管上都爬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蚂蚁,它们在自己的血肉深处拥挤着、噬咬着,血液里漂浮着它们黑压压的尸体。身体里已经容不下它们了,它们便吃掉自己的眼球,从眼眶里一窝蜂涌出来,瞬间爬满自己的脸上、脖子上、四肢上,直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巨大的蚂蚁窝。陈霄霆很想大喊,想要滚在地上将这些幻想出来的蚂蚁滚掉。可是此时他听见有人进了旁边的隔间,他一动也不敢动,浑身汗如雨下,抖成一团。鼻涕眼泪混着汗水随着他剧烈的抖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他知道,只要此时把那包锡纸打开,用打火机在下面一烤,鼻子在上面一吸,不仅周身的痛苦烟消云散,还会收获好几分钟的极致快感。他的手朝裤兜里伸去,锡纸折叠出的坚硬折角扎到了他的指尖。这一扎像是启动了某种开关,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把那包东西拿了出来,手脚麻利地点上火。他管不了明天有“药”还是没“药”,他只知道如果此时再不用“药”,可能根本挺不到明天。微微泛黄的烟雾袅袅地升起来,他贪婪地猛吸了一口,百病全消。锡纸和打火机滑落到地上,他整个人像一摊稀泥箍在了马桶上。他此时什么烦恼也没有了,什么蒋若言,什么覃嘉穆,什么谁混得好谁混得孬,什么谁爱谁谁恨谁通通不重要,他陈霄霆又是那个逍遥神仙陈霄霆了。每到这时他就会想起去年在势坤集团的庆功宴上发生的一切,想起酒店顶楼那个黑暗的配电间,还有那具软绵绵带着幽兰香味的身体。那是大华给他出的下作主意,他为此差点跟他拼命。可是他骗不过自己,他陈霄霆若不是早就心怀鬼胎,又怎么会半推半就地跟着上了酒店堆满建筑废料的顶楼,又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个脏兮兮的配电间。蒋若言在庆功宴的现场神鬼不觉地消失,又昏迷在那里,并不是大华施展了什么神通。后来大华告诉他,那都是一瓶名叫“乖乖水”的神奇药水发挥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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