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意识到这点,刚才“两岸一家亲”的雄心壮志顿时冷了。“真不好意思,”她抱歉地说,“不是我推脱,但您这一身行头都已经是‘完成时’了,我爱莫能助啊。”雪晴还在一样样从行李箱里摊东西:“王希孟那小子是怎么告诉你的?我们的创作层和人间界连接起来以后,乾隆在里面肆无忌惮的发疯,把许多原本无辜的文物都破坏掉了。”佟彤听他似乎有diss希孟的意思,不知为何有些抵触,“嗯”了一声。不过平心而论,《快雪时晴帖》算是书画类文物中的老前辈了。即使对于是否王羲之的真迹有争议,那也最晚是唐代摹本,比希孟老了几百年,叫他一声小子不算嚣张。雪晴捋捋头发,一丛黄毛里露出一双英俊的凤目。只不过涂着粉色的睫毛膏,完全湮灭了那种古典美。“可是你想没想过,”他说话一急,弯弯腔就没那么明显,“像我这样一身陈年老伤的作品,也是乾隆发疯手欠之后的产物?只不过由于你们人类的记忆刷新,你们对我这副样子习以为常,从来没想过,我也许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其实我和被你帮助过的步辇图桑没区别。唯一的不同点就是,在你记忆里我们的模样。”他这话说得绕来绕去,换了别人可能就晕了。但佟彤好歹是受过各种好莱坞科幻大片教育的,一下就听出了他的重点。“你是说……我可以扭转历史,把《快雪时晴帖》重归纯净?像妇联的平行宇宙那样?”那摆在博物馆里,不知有多气派!大家再也不用在一片弹幕里寻找真迹了。雪晴睁大一双无辜的眼:“妇联?台湾没这个部门哎。”他失望撇嘴:“我造你不信……”“我信我信,最起码得试试啊!”佟彤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我想起来了,希孟那小子确实对我说过,时间在创作层是可以回溯的!”话音未落,房门开一条缝。有人倚在门框上,半垂着眼皮扫了她一眼。“希孟那个什么?”佟彤假装四处看风景:“前辈。德高望重寿比南山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前辈。”院门吱呀一声响,佟姥姥拄着登山杖进来了。“小彤,今儿晚上不做饭了,咱出去吃……”姥姥笑眉笑眼的喊了一句,眼看佟彤房间里走出一个移动的垃圾袋。佟彤追在后面:“别乱走……”见姥姥已经愣住了,佟彤赶紧解释:“这位吧、这个是……”前几天那个“搞行为艺术的”小姑娘已经搬出去了,想来是洗心革面找到了工作。今天院子里却又来了个更奇怪的陌生人。姥姥不禁皱眉:“这也是然然同学啊?”佟彤:“不不,是……是……对了,是他们学校交换生。外国的,沙漠那边儿过来的。这不是响应一带一路吗,人家大老远来学中文,刚下飞机。宿舍还没批下来,先住这儿。”娇娇还在首博展出。张浩然的老房子暂时空着。佟彤朝那大门一指。雪晴很上道地朝姥姥鞠了一躬,眼睛一弯,黑头巾黑面罩底下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姥姥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行为艺术”。佟彤在姥姥身后拼命打手势,不让他说话。要是姥姥发现他是男生穿裙子,非得立刻赶人不可。姥姥拉住“外国友人”的手,笑呵呵地大声说:“远来是客,你瞧小彤也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就在家里开伙了!——话说,姑娘吃得惯中国菜吗?哎呀小彤她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自从全权负责了希孟的食宿之后——主要是食。其他方面他基本上不怎么花钱——佟彤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一个理财规划,不然半年后他老人家拍屁股走人,她的花呗可没人继承。雪晴几十年没回大陆,闹着想吃涮羊肉,问她附近有没有高分餐厅;佟彤考虑再三,决定出去买菜。当然她嘴上说得头头是道:“您这副模样出去,下一秒特警就来了——话说您是怎么找到我家的?”雪晴被勾起一点委屈:“本来想搭捷运,可是安检好严格哎,我又不想脱衣服,只好走过来的。”佟彤为首都地铁安检员点赞。他们知道自己拦下的是《快雪时晴帖》吗?饭桌前头的电视里放着新闻,正好播到台北故宫的“书画菁华特展”。硕大的海报前面,记者拦住几个看展归来的游客:“请问你们对这次展出的镇馆之宝《快雪时晴帖》有什么看法吗?”台北市民甲:“我以前只知道王羲之字写得好,没想到他还会写诗耶!还写了那么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