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反应了两秒钟才明白。原来他的衣裳都是装裱材料幻化出来的。她没办法,小声哄他:“你把门开开一点点,伸一只胳膊出来就成,我保证不往里看。”希孟欲言又止,“这……”佟彤糟心她浴室的墙砖,心里一急,舌头出溜,说出一句她日后追悔莫及的话。“拜托,这两个月我跟着师兄师姐做修复鉴损,您老人家上上下下我都拿放大镜看熟了,精确到毫米——乖,伸手,有点儿当文物的觉悟。”里头没声了,大概是无言以对。慢慢的,门开了一条吝啬的缝,浴帘里悲愤地伸出一条手臂。佟彤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白皙的肤色,劲瘦修长的线条,手腕处隐约几条青筋。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小臂外侧的一道刺青。那是一束交错的浓黑线条,瑰丽而流畅,似水墨山石,又像写意书法。墨色深入肌理,一直延伸到手肘之上,刻印出一气呵成的丹青。水墨刺青,放在当下也算是个新潮事物。然而他的这一副刺青,细看之下,犹如长在他肌肤里的常青藤。佟彤没敢瞎问,心想刺青文身什么的,搁他那个年代或许很普遍。梁山上不还有什么花和尚九纹龙吗,文得满身都是,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他这样的也许还算保守呢,顶多是个混社团的。佟彤还在发愣,手中的一团浴巾被抓了去,浴室门严严实实地关上,热气怼了她一脸。经过最初一天的鸡飞狗跳,“临时征用民房的特警小哥”已经逐步进入状态,偶尔在院子里见到佟姥姥,也能冷淡而礼貌地露出一个春天般温暖的微笑。当然他不常出门。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借阅书房里的书。从《国家地理》到《机械工程控制基础》到《逆天邪君:称霸异世大陆》(天知道为什么佟爸爸会有这种书)都慢慢地翻了一遍。佟彤跟他道别的时候,他正拿着本书在读。“那个……前辈,我今儿去驾校,您好好休息。”希孟从书页里抬起头,明显的不满。“佟姑娘去驾校做什么?”看他那意思,家里住了个国宝还不二十四小时好好照顾,还不务正业?佟彤理所当然:“学车啊。”希孟是大牌,到哪儿都有专人陪送。佟彤不一样啊。文保科技部有时要出门跑任务,比如寻个稀有材料、或者去相关部门办各种手续什么的。才不给报销打车费呢。部里有辆小旧车。驾校费用自理。佟彤赔笑:“我科三已经挂两次了,爷,放我走吧。”可能是这句“科三挂两次”给了希孟一点优越感。他大度笑笑,表示随她走。佟彤给他个充满电的旧手机,是从抽屉里找出来的,连上家里的无线网,装了几个常用app,教会他怎么用。“这里可以看电视——中央台,北京台,各种地方卫视——国家大事和国际新闻应有尽有;这个可以在线读书,不过你省着点用,我没充太多钱;这个是微博,帮您了解民生百态。”“童童不过儿童节”是她的微博名,注册的时候随便写的,由于没冲会员,一直没法改名。这个号她只是偶尔上,随手拍点工作生活日常。一般也就是来自师兄师姐的两三个点赞。她先飞快地取关了不少沙雕营销号,再递给他。“要找我,就给‘故宫文保科技部’发私信。”她说,“那个号现在主要是我来打理,师傅不太会玩网络。”“故宫文保科技部”虽然是官号,但一没加v二没对外宣传,现在只有一百来个粉丝。反正这个号皮下也没几个人,发过的微博屈指可数,主要是一些内部会议和领导视察的信息,浏览量三位数。“有事儿联系我。”她谆谆告诫,“这手机里没卡,出了家门就不能用了。不过您没事儿也别出去,免得再被人晃闪光灯。”用微博联系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家里的固定电话早就淘汰了;微信需要绑定手机号,发短信打电话也需要手机卡。而佟彤现在没有多余的手机卡。“知道了。”希孟对手机还是很熟悉的。每天几万人流量对着他拿手机拍照。他对各类手机的了解秒杀大部分普通人。他稍微练习了一下就熟练上手。先随意点开微博,往下滑了几次,疑惑地问:“……这么多转发锦鲤是什么意思?”佟彤脸一红:“日常迷信,您不用管。删了也成。”都是她以前年幼无知的黑历史。现在她早不信这个了。他极淡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只会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呢。”佟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