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孟好奇地看着佟姥姥的登山杖,问佟彤:“这是何物?”这东西过不了安检,他在故宫没见过。佟彤没时间跟他科普这些鸡毛蒜皮,赶紧整出一副无辜的笑脸,给姥姥搬个凳子,使劲朝老人家使眼色。——姥姥您多想了,他虽然戴着个墨镜,可他不瞎啊!姥姥开始查户口:“小伙子九几年的?是小彤同学吗?北京人?……”佟彤打断:“内什么,姥姥,他是……”该怎么给这位爷编个泯然众人的身份?姥姥已经脱了冲锋衣,换上花套袖,里里外外开始忙:“留下来吃饭吧!哎呀小彤,你带朋友来家也不说一声,家里都没菜,姥姥给你们做个疙瘩汤?小彤快,用那个‘饱了吗’定俩菜?还是去外头撮一顿?”希孟一时听得有点懵。他虽然已经过了普通话八级,但普通话和北京话又不一样。来逛博物馆的游客也很少以这种语速唠家常。他一字一字分辨,觉得有点超纲。“我……老人家……”佟彤眼看小哥哥要掉马,千钧一发之际,梁湘的脸在她脑海里闪过。她磕磕绊绊地编好了瞎话:“他是梁湘的同事,嗯……特警,要抓一个藏在咱们片区的嫌疑人。为了隐藏身份,暂时住在咱们院儿。我跟梁湘说了,让他暂住我爸书房。”佟爸爸连年不着家,书房基本等同于储藏室。里面有个简易的沙发床。姥姥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希孟的眼神带了赞赏,喃喃道:“警察啊?”现在警察也能留长发了?怪时髦的。佟彤点头:“嗯,姥姥别轻易跟别人说。”然后飞快地对希孟说:“别乱说话,保持微笑。”姥姥神情严肃:“一定配合政府工作。”她把希孟推进书房,还不忘给姥姥宽心:“放心,不会给咱们招事儿。他不是一般人!”大功告成,佟彤关上门,拉过一张皮椅子,坐在上面愣神。一抬头,希孟垂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她。她有点窘迫:“我……我平时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不怎么撒谎的。”希孟四周看看,轻声说:“听闻京城居不易,你这一室,要付多少租金?”佟彤乐了,大大方方一叉腰。“哪能跟您收钱呢!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给您住半年,蓬荜生辉——对了,回头我给铺个床。屋里的杂物别乱动。”她说这话,是因为希孟已经好奇地打量起了书房里的物件。一张老式办公桌,玻璃底下压着几张不同年份的全家福。桌上一摞杂书,旁边一个书架,架子上五颜六色,堆着厚厚一沓水彩画。中年大叔谁没点附庸风雅的爱好。有那么一阵子,佟爸爸迷上了水彩,每个周末都去公园写生。希孟指尖轻挑,翻了几张水彩画。随即马上移开了目光。佟彤忽然好奇,想听听大佬的评价。“画得怎么样?”希孟嘴角抽了抽,“辣眼睛。”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辣眼睛。他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突然有些发红,扶着额角眩晕了几分钟。还真不给面子。不过佟彤也知道,自己老爹的艺术天分,实在如同a股市场一样捉摸不定。让她惊讶的是,希孟小爷对美丑实在是挑剔得很。几幅丑画,居然对他造成了肉眼可见的伤害。本以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百毒不侵,未曾想软肋在这里。她忽然问:“但这些画也算创作品吧,它们也能进入‘你们的世界’么?”希孟揉太阳穴:“在‘创作层’大概是几桶地沟油吧。天分这事,不能强求。”佟彤彻底死心,赶紧把那沓画翻个面儿塞进书架深处,心想以后可得小心,不能让太丑的东西入他眼。忽然佟姥姥在外面叫她。“小彤!说拿饮料怎么没回音儿了呢!姥姥开了箱饮料,给人民警察喝点儿啊!”佟彤答应一声,拿了两罐饮料进屋。“累半天了,先喝口水……诶,还没问,人间的东西您吃得惯吗……”希孟一抬眼,眼前赫然一罐某品牌椰汁。他还没来得及戴墨镜。他轻轻骂了一声佟彤听不懂的话,晕过去了。国宝美丽归美丽,惜乎太脆弱。还好他不久就醒了,没有让佟彤担一个故意毁坏文物罪。他坐在皮椅子上休息,桌子上随手取了一本佟爸爸的《摩托车维修:从入门到精通》,慢慢翻看目录。他从游客口中听过摩托车,但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觉得挺新鲜。他看得投入,书页簌簌出声。佟彤发现,这位爷表面上高冷欠揍——当然他性格也许确实孤傲——但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初入人间,处处谨慎,不愿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