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邻的两间审讯室内,坐着一对谁也没想到的犯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纪洛宸漠然道。他冷冷看向对面的关宁,比起隔壁同样在接受讯问的周思礼,这位中年妇人竟出奇的镇定,她只是用一种如释重负的眼神回望纪洛宸,似乎她已经等待这一天很久很久。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她笑了,眼角却沁出泪来,自言自语道:“童童一个人在家睡着,不过那孩子乖,不要紧,小文和飞扬应该很快就回去了……周思礼呢!周思礼在哪里?!”她忽然神经质地拍案大喊,一改此前的和蔼。
纪洛宸冷声道:“你不用担心,他就在隔壁。”
“那就好,那就好。”关宁复又沉沉坐下,脸上恢复了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审讯室的门打开,周淮屿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份口供记录,是周思礼的。他坐在纪洛宸旁边,抬眸道:“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让我算算……对了,是二十四年前。”周淮屿慢慢说着。
听见这个数字,关宁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轻颤,“你应该记得吧?就是李臻正式来到你家的那一年。”
啪,周思礼的口供记录落在了关宁面前。周淮屿撤回手,道:“——也是他落入噩梦的第一年。”
关宁睁大了双眼,她仿佛看见时间的钟摆在倒退。
彩色相片重新褪回黑白,自己又回到了年华尚未老去的时光里,回到了一切错误还可以被挽回的分岔路口。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嗓音响起,却化成无形绳索捆缚住她的脖颈。
“飞扬,听爸爸说,从今天起小臻就是你弟弟了,要好好照顾人家哦。”
“什么弟弟!我不要我就是不要!!”
“哎呀,我们小臻就是聪明,以后周叔叔教你学奥数好不好?长大了去参加奥数竞赛,保送去最好的大学!”
“好!谢谢周叔叔。”
“妈妈,爸爸和小臻在书房呆了好久好久了,蛋糕都要冷掉了,我去叫他们出来好不好?”
“飞扬乖,爸爸在给小臻上课呢,不要去打扰…哎!飞扬,你回来!”
“妈妈!我好像听见小臻哭了,是不是爸爸凶他了啊?那些题目好难的。不行,我要叫他们出来。爸爸!爸爸你开门!”
“飞扬哥哥我没事,周叔叔他、他只是在教我做题目。”
“小臻,我们周末去拍全家福好不好?到时候爸爸妈妈站在后面,我和你站前面,照片洗出来后就挂在客厅正中央。”
“飞扬哥哥,我不想拍。”
“妈!凭什么光要我住校,小臻就可以走读?”“这事儿没得商量。”
“你们偏心!只宠着小臻,都不想想我。”
“飞扬,你也看到了,家里就两间卧室。你们两个长高长大了,挤着睡多难受呀?还不如住校呢,能和你的好朋友一起,对不对?”
“好吧好吧。”
“爸,怎么今天周五你还回来得这么晚,这都十点了。奥数班不是八点多就下课了吗?小臻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飞扬,别问这么多了,没看你爸爸累了吗。”
“不可能!小臻怎么会是猥亵犯?他留校到那么晚只是因为奥数班上课啊。不信你问我爸!他是奥数班的老师。”
“…我们八点半下课,小臻自己说想再做会儿题,我在办公室备课备了段时间,然后自己先走了。”
无数来自过去的残影碎片尖啸着将关宁包围,让这个满头白发的妇人痛苦地揪住了心口。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她哭求道。
周淮屿静静注视着她,“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给了我一个求救的眼神。我本以为,你是在为无辜逝去的李臻喊冤;如今看来,你只是为了保护童童不遭周思礼这个恋童癖的侵害而求救。对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纪洛宸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低声道:“可惜李臻送你的那些花了,你从来没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保护过。”
又是一份装订好的新书册被放在了李华刚面前,他愣了下,问:“警察同志,请问这个是?”
姜乐悠把另外两本递给了周飞扬和叶小文,淡淡道:“也是李臻的博文。”翻开册子,她指向一段全新的文字,“李臻是以日记的形式在写博客,1076篇虽多。但如果以初三到高三为跨度来计算,还少了很多篇。”
“因此,我们重新对李臻的博客进行了破译,最终在回收箱内发现了大量被删除的记录。通过技术手段恢复后,就是你们眼前这本册子了。”她顿了顿,声音渐低,“这里面,有李臻最不愿回想的往事,你们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要看。”
周飞扬小心地翻开书册,像是翻看自己未曾深入过的一颗心。纪洛宸交给他的信被妥帖地放在了西装内袋里,他迫切地想知道更多关于李臻的信息。【他总说,是太喜欢我、太爱我了才会对我做那些事。我身上好疼,难以启齿的疼,这就是爱吗?那接受了他所有行为的我又算什么,我是不是也爱着他?】
【我不想再回到书房里,从小到大,这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他拍了我的照片和视频,我真的逃不掉了。】
【今天的“课”提前结束了,因为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我知道是谁,他永远是我心里的光,只有他会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