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心里清楚地下多了一且没有名字的尸体。
脚踢到了什么。张勇捡起了那东西,惨白色的灯光映照出上面的文字和照片:临南第一高级中学,李臻。
一个再也无法开口的人多好的替罪羊。
捋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张勇清理掉身上的泥灰,拿着校牌折返回小树林。
那个女生还昏迷着,张勇捡起自己掉落在地的皮带和帽子,小心翼翼将校牌塞进了女生的口袋中。
合上笔录,纪洛宸沉默无言。命运开了个如此大的玩笑,扭转了李臻的一生。
周淮屿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写着叶小文。他接起电话,听见女人隐含期待的声音:“周探长,真正的猥亵犯既然抓住了。能不能通过他找到当初救我的人?我真的很想当面感谢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慢慢说出了那两个字,周淮屿听见电话那头女人绝望哀恸而不敢置信的哭声。
审讯室内,张勇蜷缩在座椅上,眼神空茫,一切又像是闪回到了十五年前的夜晚。
结束了自修的少年走出教学楼,用自己的生命救下了一个少女。周淮屿闭上眼,轻声说:“你才不是一颗长歪的小树,你是这天地间最挺拔的栋梁。”
从操场带回的铝合金箱静静躺在纪洛宸的办公室里,箱子右上角的陈年血渍既是李臻受伤的证明,也是引导警方发现端倪的线索。案件的侦破到今天为止算是告一段落,真凶落网,只可惜意外逝去的年轻生命不会再复苏。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摞摞摆放整齐的信件。属于少年时代的那些青涩回忆涌上心头,纪洛宸抿着唇翻找李臻的信,这很可能是对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点儿痕迹了。
信纸泛着黄,钢笔晕开的墨痕力透纸背。纪洛宸没有打开看内容,而是分别给周思礼和李华刚发去了信息,请他们来临南分局认领李臻最后的遗物。
箱盖半开着,纪洛宸犹豫半晌,还是俯身又抽出了一封信件。不同于李臻的信被叠得整整齐齐,这一封只被随意地对折,错开的边缘上能看见落款的名字:纪洛宸。
他将自己的信藏进抽屉,和周淮屿七年前给他画的画像放在了一处,小心收好。
“咚咚。”
“什么事?”纪洛宸抬头看向来人,是姜乐悠。
“老大,上次配合咱们调查取证的吕雁又来了,就是那个小说家。”姜乐悠小声道,“我让她先在休息室坐一会儿,周淮屿已经过去了。她说有重要的发现必须当面跟你讲。”
吕雁?难道她又发现了什么关于案子的线索吗?纪洛宸心中转念,随手拿起李臻的信塞进口袋,示意姜乐悠带路。
“走,看看她要说些什么。”
休息室内。
周淮屿今天难得带上了金丝眼镜,吕雁毫不掩饰欣赏地夸赞道:“周探长,你这张脸,都可以出道当明星了。职业原因,我见过不少男星,不过他们都不如你,你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既冷冽,又脆弱。”
“吕小姐说笑了。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画像师而己。”周淮屿轻垂下眼睫微笑道,他坐在吕雁旁边的座椅上,“我的同事已经去通知纪洛宸了,您稍等一下。”
“没关系,能和周探长单独相处。我求之不得。”
纪洛宸一只脚刚迈进会议室的门,就听见了吕雁这句话,脸色立刻变臭。他清清嗓子,大声道:“吕小姐,听说你有新的发现?”
他边说,边眼睁睁看着周淮屿竟然因为对方的一句夸赞害羞低头,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纪洛宸的脑袋短暂宕机了两秒,在自己意识到之前,他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拉起了周淮屿的手,把人藏到了身后。?
第25章
周淮屿和吕雁都愣住了,两人一前一后看向纪洛宸。沉稳靠谱的管理局处长微微一笑,矜持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分开坐吧。”
心满意足地把周淮屿安置在了自己身边的座位上。纪洛宸这才正色道:“吕小姐,到底有什么发现,需要你又特地来一趟局里?”
吕雁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将其递给纪洛宸:“昨天我回去后,重新翻找了很多高中时留下的东西。我离开临南一中前,李臻曾给过我一个网址,他说这是他的个人博客,以后大家各自天南海北,如果我想找人谈心,可以给他留言。”
文件夹里是吕雁打印出来的一些博客文章,看样子都是李臻的个人随笔,有些是散文杂谈,有些则是日常记录。
吕雁又道:“十多年过去了,我本以为博客已经被注销。但试着输入网址后,竟然还能登陆查看。我一篇篇看过去,发现有点不对。”她抽出文件夹最后的那张纸,“你们看这篇的用词:爱原来是如此沉重的感情吗。我快喘不过气了……我爱上了错误的人,不值得被宽恕……我的生命是倒计时,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人间炼狱,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她丹红的指蔻从文字上逐一划过,触目惊心。
一个普通的博客中被锁上的私密文章并不难破译,很快,李臻的博文被全部打印成册,发到了众人手中。
连同吕雁已经看过的那些,共计1076篇,从初三到高三,李臻几乎是以每日一篇的节奏在记录着自己的一切。其中对外公开开放浏览的,只有一半不到。
如果说公开发布的博文展现的是一个笔触细腻、心思敏感的文学少年形象的话,那隐藏的另一半则是少年心中无处倾诉的痛苦与自厌。
“我从来不知道,他心里压着这么多事。”吕雁一点点抚摸过眼前的文字,泪盈于睫。
年少时太多遗憾已再无追回的可能,如今只能凭倚着仅存的一点念想,重新在心中描摹故人容颜。
周淮屿无暇安慰她,众人转移阵地来了会议室,现在正人手一份日记分工阅读。
苏泱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悄悄问老裴:“操场藏尸案和校园猥亵案不是都结案了吗?杀害李臻的凶手也伏法了,咱现在还查这些做什么?”
老裴默然半晌,低低回道:“人活一世,总要活个清楚明白。这孩子空有两双父母,却没人真的爱过他。现在明摆着人受过委屈,如果连我们都不为他争个是非曲直,谁还能替他说句公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