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至于她从哪里来,过去如何,我却是半点都不知道了。”玉桥像是凭空出现在重庆城里的一般,无人清楚她的前尘因果,耳中只听得见她黄鹂似的歌喉,而眼中则是她石破天惊般的美貌。只可惜,这美貌也迅速地枯萎了。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局。厉戎将调查得来的仅有的几条线索告诉了甘棠,见她低眉不语,向上翘的唇角此时却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隐约显出几分沉思的模样。他以为她不太高兴,毕竟她将这件事无比信赖地托付于自己,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厉戎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甘棠乌黑而细软的头顶,低声抱歉道:“是我不好,没能找到玉桥。但是你也别担心,我让手下的人一直在打听着,一旦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甘棠听后,回过神:“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什么办法?”厉戎怔了一下,望向她。甘棠的视线与他缓缓相接,然后神神秘秘地笑起来:“我有一个朋友,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与钟盟的会面定在两日后,黄葛渡口前的茶楼里,甘棠和厉戎早早地等在了那里,他们提前包了一个二楼沿江的厢房,两人临窗而坐,面前放着刚刚沏好的热茶,蒸腾而起的白气似乎将声音都氤氲得模糊起来。“他出身于周易八卦的世家,从小就接触这些东西,平时没事儿就在我棺材铺的门口摆个算命的摊位,不过大多时候都不见人影,但算得还是挺准的。”甘棠一边捡着桌上的蜜饯吃,一边向厉戎介绍即将到来的人。厉戎听后有些疑惑:“那你是怎么联系到他的?”甘棠一笑:“你瞧好。”说着她便推开右手边的木窗,两旁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发尾坠着几根天蓝色的流苏,与身上的袄裙交相呼应。她将左手的食指与拇指轻扣成环,放到嘴边,吹响了一个带着不知名音调的口哨,这哨音像是极具有穿透力似的,破空而出,余音久久不散。过了一会儿,从不知哪个方位竟飞过来一只灰鸽,羽翼光滑,豆大的眼珠滴溜溜乱转着,它乖顺地落到甘棠的右臂上,一动也不动。“这是钟盟养的信鸽,每次我有事找他时,就吹刚才那个音调,这小家伙就能替我通风报信了。”甘棠垂着眼面上带笑,伸出左手温柔地抚摸了两把它身上的羽毛,小家伙似有灵性一般侧着脑袋拱了拱她的手心,然后将头埋在她的袖口不出来。厉戎盯着看了一会儿,笑道:“这小家伙倒是极通人性。”“那是……”甘棠撑着下巴刚想回话时,包厢的木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紧接着一个穿烟灰色长大褂的年轻男人扇着扇子慢悠悠地踱了进来,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长着一张娃娃脸,还没开口脸上便扬起了清越的笑意:“哟,两位来得早啊。”“是你来迟了。”甘棠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我这可不是迟了,来之前我专门算了一卦,必须巳时过一刻到,不然是大不吉。”那年轻的男子走到茶座前,毫不客气地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后信誓旦旦地冲甘棠说道。厉戎饶有兴趣地望着他:“怎样不吉?”“严重的话会有血光之灾。”一边说着,他一边转头对上厉戎的视线,然后从上到下打量了几眼,忽地咧开嘴笑道:“厉长官,我是钟盟,松柏寒盟的盟,久闻你大名。”“我也听甘棠提过你。”“哦?”钟盟转了转眼睛看向甘棠,唇角挂着好奇的笑:“这丫头是怎么说我的?我猜肯定没什么好话。”甘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折扇熟稔地敲了一下钟盟的脑袋:“行了,你俩就别寒暄了,正事要紧。我们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帮忙算一个人的位置。”“什么人?”钟盟也没生气,食指和拇指摩挲了摩挲下巴问她。甘棠伸手掏出一个包裹,里面放着沉甸甸的木匣,她将锁扣打开,将匣子推向钟盟的方向,拳头大的玉质碎片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泛着温润的流光,窗外的风似乎一瞬间静止了,连刚才蹦蹦跳跳的灰鸽也落在了窗台上,沉默地敛起了羽翼。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一个死人。”重庆南岸有个叫玄坛庙的地方,里面供的是大财神赵玄坛,据传在很久之前,他骑着黑虎来过这儿,还在附近的野猫溪住过几天,于是这庙就建了起来,后来一直香火不断。甘棠也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她下了摆渡的船,沿着阶梯一边往上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身后的厉戎介绍着:“我听说庙被拆了,就剩一块石碑,中间立了一个祭坛,后来连那个玄坛也被人搬到“呼归石”岸边的悬崖峭壁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