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人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厉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往后仰身靠在了椅背上,没搭理她那些令人遐想的动作,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还能怎么知道的?”柴夫人捂着唇轻声笑起来,冲他轻佻地眨了眨眼,“当然是在床上知道的。”男女之间嘛,莫不过就那些事情罢了。他可以在一个女人面前柔情蜜意,当然也能够让另一个吹吹枕边风。她与柴达相识数十年,早就将这人的本性看得一清二楚,那些少女情怀可能在刚认识他时还有零星几点,或是被他儒雅的外表折服,亦或是对他不凡的谈吐心生钦慕,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被碾得如同粉齑,但她最后还是嫁给他了。思及此,柴夫人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男人会骗人,但女人逢场作戏起来也不遑多让。“他跟你说了什么?”厉戎问。“说了什么?”柴夫人回过神,装作懊恼似的抵住额角,“这不太好说得出口吧?毕竟是床笫之间的悄悄话,而且……”她眼波忽的一转,烟视媚行:“我也记不太清了,要不然焕之你来帮忙回忆回忆。”厉戎冷着眉看了她几眼,没吭声,右手折到腰间摸了下,“哐当”一声将随身佩戴的手枪撂到了桌前,看见眼前那女人一下子白了脸时,才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行啊,要不要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你到底从柴达那儿听到了什么东西?”柴夫人的目光缓缓落到泛着寒光的枪管上,枪口恰好正对着她的胸口,厉戎的食指搭在扳机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毫不留情地按下去。日光灯凌厉地打下来,似乎能堪透一切,衬得她的面容愈发苍白。她毫不怀疑,那人举枪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从来就是这般不留情面,不管是当初留洋海外,还是如今戎装加身。他的心是硬的。柴夫人垂下眼睛,不自觉攥紧杯柄,视线所及之处恰好是他修长的骨节,也不知怎么的,她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厉戎时的模样。她天生长袖善舞,哪怕旅居在异国他乡,也能搏得一众关注,有不少人在背后谑称她为“一朵法兰西的中国交际花”,叫这名字的一般是女人,脸上总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实际上不怀好意,穿着雪白的洋裙,看她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堆垃圾。她不在乎。因为她确实依靠男人来到法兰西,跻身上流,女人们看不惯她,连男人眼中也都带着轻慢。和柴达在一起很久后的一个周末,他终于说要趁着宴会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为此她还特地穿上了一件昂贵的旗袍,却仍抵不住那些人眼中像衡量物品一样的目光。那些公子哥们上下打量着,嘴上笑嘻嘻叫着“嫂子”,眼里却不自觉流露出鄙夷的神色,仿佛能看破她的伪装,让她整个人都无处遁形。她恐慌到不知所措。除了角落倚墙而立的那个人,穿着军校学员的制服,一张脸棱角锋利,长身玉立。柴达带着她冲那男人走过去,那人这才直起身,拿着酒杯冲两人抿起一个淡淡的笑:“柴兄,嫂子。”他的目光扫过她,没有其他人那种令人不适的恶意,淡漠的眼,凌厉英俊的面容,望向她时与望向其他人别无二致,没有轻慢,没有审视,甚至连一丝好奇也没有。他就握着酒那样立着,从容不迫,像是故乡笔挺的青松,宴席上来来往往,觥筹交错,他像是游离于外的参与者,明明寡言少语,却比周围嘈杂喧闹的所有人更加令人寻味。……“想好了吗?”厉戎打断了她的思绪,一双手压在黑漆漆的枪管上,冷眼威胁:“还是嫂子需要我帮忙?”“柴达有一天晚上喝得烂醉。”柴夫人收敛了脸上常挂着的笑,换了个姿势,这时候的她像是突然变得清汤寡水了起来,明明仍是那般浓妆艳裹,眼里有些一直支撑着她的东西却突然陨落了下去,黯淡淡乌压压的一片,没了光泽,“你应该也知道,他虽然经常应酬,但不嗜酒,而且从不会喝醉。”深夜,巴渝公馆。大门传来钥匙开锁的声响,老管家在房间里听到了动静,慌忙披衣起身,匆匆赶到门口一望,见这公馆的男主人正满脸通红,脚下不稳,一手攥着钥匙,另一手胡乱在空中挥舞着,低声嘟囔道:“回家,我要回家。”“唉,老爷,您怎么喝这么多酒啊!”管家赶紧掺住他胳膊,将他往大厅里扶:“大门就没有锁,夫人一直在等着您呢。”“夫……人?什么夫人?”柴达的脚步踉踉跄跄,听见老管家在他耳边的话没什么太大反应,反而是一直含混不清地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玉桥,对不起玉桥,我……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