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寒轻叹:“这事怪我。不过两年前那时其实并未瞒你,怕你着急,所以大体告诉过你祖母并没事,只是你如今失忆不记得了。当时……”
当时云清寒刚前往鹤城驻守了一年,正式接管祖辈留下的靖节军也就那点光景,相比之下他在军中的威严其实远不如他祖母襄宜郡主,即便任纤宜也多年未曾亲临过靖节军中了。
此般前提下,任纤宜收到了来自靖节军一个老将领隐晦地求疑,从而得知了云清寒接管靖节军后有一些不那么像个……本分武官的小动作,等闲瞧着倒也不算怪异,唯有人在军中离得近又资历老见识多的几个老将觉着不太对,想着多少跟襄宜郡主通个气。
儿子云振庸和儿媳桑榆晚英年早逝,也是任纤宜心头大恸,但她当时人远离沙场前线,后来云清寒也没把疑点告诉过她,所以她并不知道秦王对儿子儿媳夫妇俩下的黑手。
不过虽然不知内情,任纤宜还是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云清寒大抵是出于对朝廷的怨愤。她忧心面上云淡风轻的云清寒会莽撞,带着靖节军一起遭祸,所以想和云清寒分说清楚。偏偏当时云清寒一门心思在军中,也是怕祖母阻拦他,所以不肯回任纤宜的家书。
任纤宜没办法,索性装病,时隔数十年拾掇起了曾经学过但都开始记不大清的一点医理毒术,骗过了府医和宫中太医,成功把云清寒吓唬了回来。
不过当年听了云清寒的说辞,任纤宜选择了相信这个长孙的稳重。
如今想来,任纤宜不禁苦笑了声:“你们爹娘,归根究底还是死在了战场上,虽然没遇到明君,但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过去那些年,我一直是这么宽慰自己的,也没别的力气想更多,觉得看着你们俩好好长大便也够了。”
“未曾想到,秦王不仅仅是在朝中施压,还命人亲自下手……偏偏他们不仅仅是战死沙场,叫人越想越觉得委屈。”
这也是任纤宜彻底放手,决定回玉章山去的原因之一——过去她不是没想过回玉章山看看,毕竟若是看到了师姐回去了,那就说明师姐还是愿意和她再重逢的,并不像当年诀别时那样坚持“不复相见也不回地宫”。
可总是有许多牵绊,其中之一便是放心不下云清寒,最开始是因为他还没有接管靖节军,但接管了之后她更担心了。虽然云清寒说对靖节军的调动只是出于自保心态、并不会不顾大宛太平,但任纤宜总是忧心忡忡。
不过事到如今,不管云清寒究竟是打算做什么,任纤宜都不想干涉了,随他去吧,她也放松下来,回玉章山去。
若是云清寒真打算有朝一日起事,她这老骨头怕成了拖累,而且只有她没了消息,靖节军里那些老将才能全然地听从云清寒命令行事,不会想着要越过云清寒找襄宜郡主求个安心,云清寒也不用顾虑如何处置那些说大了可以算是有违军纪的老将。
见任纤宜还是坚持要独自启程,云清晓寻思着说:“我哥这靖安侯不能突然离开长陵,但我能啊。要不我带着人陪您去吧,确认您平安抵达了,我再把同行的仆从侍卫都带回来,不留下给您添麻烦,好不好嘛,祖母?”
任纤宜把云清晓唤到近前,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可别给我添乱,你要是同行,我还得操心你会不会病路上。而且……清晓,你得留下跟着你哥,若是连你都不在,祖母怕你哥没点顾忌,连他自己都不爱惜。”
云清晓一愣。
云清寒笑了笑:“祖母,您还说不把清晓当孩子,我听着倒觉得您连我都当孩童一般放心不下。清晓,你不是说陛下那几个影卫也是在地宫长大的吗,他们与封老前辈相熟,本也会来往地宫,可否请陛下派人护送祖母回去?”
云清晓眼睛一亮:“对啊!我问问他去!”
任纤宜还是坚持:“不论是人情还是利益都难偿还,不必特意如此。”
“祖母,不是我们嫌您老了才放心不下您,这但凡家人出行,不论哪个年纪,谁放心得下让人独自出门去?先前我南下玩,那么多人一起走,您都还不放心我呢,所以您也体谅一下,我和哥肯定不能由着您独自走的。”云清晓眼巴巴地看着他祖母。
任纤宜忍俊不禁。
云清晓也笑:“您瞧,我哥可看不惯我和陛下有往来了,但为了您都主动让我去问陛下,您就遂了我们的意吧!”
云清寒冷笑了声,没方才那么客气了:“陛下说到底受封老前辈教养,祖母是封老前辈的师妹,我们的娘是封老前辈的徒弟、也管祖母叫娘,陛下他虽然为封老前辈嫌弃、没有师徒之名,但尽孝派人送祖母回玉章山一趟,也不算为难他吧?”
“是是是,我问问他去。”云清晓笑眯眯道。
云清寒盯着他:“你怎么问?”
云清晓理所当然道:“进宫问啊,难不成还飞鸽传书啊?祖母,您明天别急着一早走,我天亮了就进宫去找陛下,若是他派得开影卫,估摸着也迟不了多久。”
虽然靠着两人之间那巫蛊之术的影响,他甚至可以让应津亭自己出宫来见他,但云清晓寻思着托人办事还是自己去见为好。
任纤宜最终颔首:“好,那我在家等等。不过不用强求,若是陛下那边人手不足空不开,就不要为难人家。”
云清晓:“放心,祖母,我知道分寸的。”
当着祖母和大哥的面,云清晓提起应津亭时十分自然,但回到其雱院后,云清晓越想越纠结。
明天早上进宫去见到了应津亭,说完正经事就走,是不是不太合适?可若是闲扯旁的,以他和应津亭如今的氛围,似乎也不太合适……
正寻思着,云清晓突然听到窗户被推动的声响。
剑霜和剑刃也都探头看去——还没太晚,云清晓没睡觉,他们俩也就还在屋里——然后两人齐齐脸色变得古怪,因为他们看到当今陛下应津亭大门不走,刚从窗户外面进到了屋里。
云清晓:“……”
应津亭噙着笑意看他:“好久不见。”
满打满算也就一天半。
云清晓先让剑霜和剑刃出去了,然后不确定地问:“是我又说了什么话影响到你了吗?”
应津亭摇摇头:“这回没有,但我不是说过吗,清晓,我会再来找你谈情说爱的。”
云清晓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