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七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当着应津亭本尊的面,她还是克制着语气小心地提醒:“可是属下瞧着那靖安侯不是个好应付的,万一今晚回了侯府,靖安侯就把云二少爷关在屋子里,再帮他告病假不让他入宫……主子您还能去侯府抢人吗?”
应津亭心情不错,耐心便好,他挑了下眉:“云清晓能在靖安侯府长成如今这般模样,就说明他家里没人舍得抑或是管得住他。他既然说了会回宫,明日便定会回来,而且是心甘情愿回来,这相比起他自己受了伤、被迫留在宫中,不是更有意思吗?”
闻言,两个影卫心想——哦,主子这是原本打算强取豪夺,但真要动手时又觉得还是两情相悦更能接受,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
应津亭的九个影卫一共三女六男,其中排行第七的这位精通易容变声和轻功、十分适合做个贼的影卫是九人里在应津亭面前最大胆的一个了,但即便是她也不敢当面议论主子的情感问题,只能腹诽或是背后和同僚影卫们议论两句。
影卫们不说,应津亭也没想到连身边的影卫都把他对云清晓的态度想歪了,他对两个影卫挥挥手,让他们回房梁上去了。
应津亭独坐殿内,感受着左肩处传来的隐痛,其实心绪并没有对影卫说话时那么平和。
事实上,在紫薇殿里,早就蛰伏在横梁上的阿七跳下来,匕首直指云清晓时,应津亭都还没有后悔自己的计划。
他必须把云清晓留下来,不然因为系统的存在而带来的不确定性,会让他难以克制地对无法掌控在身边的云清晓重新提起杀意。
应津亭拟定计划时很土匪地想,让云清晓受伤总比杀了他好吧。
然而在被云清晓扯着衣摆叫到龙椅后面“躲”着后,在看到云清晓那双总是剔透的眼睛被即将到面前的匕首惊得只剩满目无措后,应津亭当时突然就想——何必吓唬他呢。
这小少爷吃软不吃硬,在宫里受了伤还要被迫留在宫里,届时肯定会不高兴,倒不如苦肉计让他自己主动情愿地留下来。
前天晚上云清晓摔进了浴池里被他捞起来,之后云清晓都能把他当救命恩人,何况是刺杀的匕首下帮他挡了一刀?
反正下手的是他安排的人,又死不了。
应津亭回忆着他挡完刀后垂眸对上的云清晓那错愕茫然的眼睛,还有接着从紫薇殿回到琅玕殿一路上云清晓看他的目光……总之还挺值的。
虽然这事本来就是他设的局,他本没资格谈什么值与不值。
分明昨夜凌晨时分还坐在人家床前背着《礼记》略表歉意,今天又毫不手软地利用起云清晓那棉花一样好折腾的脾气。
应津亭在心里搜罗着自己黑心肝的证据,突然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靠近。
方才留在紫薇殿内善后的秦王来“禀报”情况了。
外殿的大臣们自然已经安排出了宫,内殿的娘娘们也都护送回了景华宫。
黑衣人刺客逃走了还没抓到,但已经在全皇宫内搜捕了。
直接刺杀应津亭的那个舞女在意识到走投无路后,咬破了提前藏在牙间的毒囊自尽。
而剩下的那些舞女都被抓住了,但齐齐否认自己与刺杀的事有关,都说只是收了主舞给的珠钗银钱,配合主舞排练了那么一场以她为主的歌舞而已,而主舞先前分明说的是想要借机在新帝面前露脸献好、谋个入后宫的前程。
舞女们还说,当时看到主舞搞刺杀,她们也纷纷惶恐,又看到持剑而来的侍卫,生怕被当做同党不由分说就地处决,所以才四散逃离的。
那些舞女们都是宫中乐坊豢养,并非民间随意招揽到宫宴上献歌舞,按理也就不存在其他主子可以命令她们刺杀皇帝。当时她们手持的软扇的确只是普通扇子,秦王派人去她们居所查看了,也的确都有提及的那些珠钗银钱。
所以秦王表示秉持仁德之政,若是没有其他证据表明她们也有牵连其中,便不予连坐了。
至于那个刺杀的主舞,秦王对应津亭道,说是在主舞屋内找到了遗书,里面写着她曾是某个官员的女儿,因父亲被判处抄家流放,年幼的她也被没入了宫中乐坊,多年来一心想要杀了皇帝报仇——管现在是哪个皇帝坐那个位置,反正都是姓应的。
秦王让人查了那主舞的籍贯出身,的确如遗书中所言,所以这便是她刺杀的动机了。
至于乐坊舞女如何习得一身武艺,竟使着软剑能把靖安侯都困住片刻,又是从哪里得来毒囊、还会藏在牙中的……想复仇的人总会有她的办法嘛,秦王话里的意思是没打算再深究,而且这个决定他只是出于礼节来告知应津亭一声,不是来听他意见的。
“除刺客之外,今夜紫薇殿内禁军统领钱都指挥使和值守侍卫失职,事先未能发现那舞女刺客所藏软剑,之后未能救驾及时,甚至还给救驾的靖安侯添了乱子,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书喜更是无能,臣已依律降罪惩治。”
秦王说着,目光在殿中绕了一圈,又笑道:“臣来得不巧,靖安侯兄弟俩已经回去了。按理来说,靖安侯今夜宫宴上救驾,本是该有所赏赐,但云家那清晓连累陛下受伤,当有所惩处……不过想来陛下舍命相护,自是舍不得惩处,臣也不便太不近人情,靖安侯之功正好与其弟之过相抵吧,陛下觉得如何?”
秦王话里有话。
应津亭一如既往的“和气”,瞧不出有什么端倪:“秦王做主便是。”
……
从琅玕殿出来,秦王近侍沉默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秦王突然开口,意味深长地问:“你说,咱们陛下和靖安侯那弟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近侍一板一眼地回答:“王爷若是想知道,让琅玕殿宫人或是眼下还护卫在外的万杉军入主殿,到陛下身边伺候,近身瞧着总能知道的,不是说靖安侯那不成器的弟弟明日还要进宫来吗。”
秦王笑了:“若是半点自由都不给陛下,那本王这长辈做得也太小肚鸡肠了。说起来,今日章太后有带棠棣那孩子入宫吧,可惜起了两桩刺杀,太忙,也不安全,本王今夜都还没来得及叫人过去把那孩子抱来看看。”
“两桩刺杀啊……那黑衣人还没找到呢?”秦王又跳了话题,想到什么说什么似的,也不管关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