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也没有做错什么!”阿块激动地叫道,“我们没有杀过他们一个人,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死?如果他们要带你走,我就杀了他们!我是青煞,我能杀了他们!”
“难道你要杀了我师傅吗?”孟琅说,“你真要那么做?”
阿块瞪大眼睛,但他什么都看不见。好几秒,他一头扎进孟琅怀里,痛苦地说:“为什么?那些家伙又不是什么好人!”
“在你看来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在我看来却是相处了几百年的朋友、长辈,甚至家人。要不是他们,或许我都无法挺过这五百年。阿块,我爱你,但我也爱他们,我爱你所以我不能看着你死,我爱他们所以我要回去领罚我这人很奇怪,是不是?”孟琅笑了笑,很悲哀地。
“我很抱歉,阿块,很抱歉”他喃喃地说,“因为我的世界太复杂了,而你的世界只有我。这对你不公平,我束缚住了你”
“不。”阿块说,“道长,你没有束缚我,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或许我们能解开生死契。”孟琅思索道,“你曾经吃下那红煞的咒印,如果你的煞气足够强大,没准你可以吞噬掉我师傅的灵气。如果不能,或许我可以劝师傅”
不,或许是威胁。孟琅想,冷静又羞愧。他为自己产生那样卑劣的想法而感到羞耻,可如果到时候别无他法,他只能逼迫归一——但愿他不必那样!老天,他真是作茧自缚,他不该让师傅给他立生死契的,他能料到自己到时要给师傅带来多大的耻辱
至于阿块,他沉默着。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很快便如磐石般坚不可摧。他不会让道长回那个破岛。去他的家人朋友,谁也不能夺走道长的性命!他要带走道长,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才不会看着道长去送死!只有傻子才会那样干!他绝不会放走道长,绝不,绝不。
就算道长因此怨恨他也没有关系,他不能让道长死。被束缚住的根本不是他而是道长,他给自己安上了那么多条条框框,从没想过跳出来思考,可他不是,他要把那些条条框框打碎,他要带走道长,他们谁也不会死,谁都不会。
孟琅没有察觉到阿块心中涌动的想法。在寂静中,在思索中,在淡淡的哀伤中,他的意识渐渐昏沉,不知何时睡着了。其实他早该休息了,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强撑着。他睡得很沉,一点都没听到外面传来的清清冷冷的梆子声。已经是半夜三更了。
这梆子声一路前行,走过了旅舍,走过了太守府,走过了天星阁,走到了焦头烂额的王爷耳中。
王爷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世子妃被人剥皮,死状奇惨,王爷府难辞其咎。皇帝为此推迟了藏书大典,宣布直到找出凶手为止,万年郡都只可进不可出。这几天,王爷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皇帝、国师、太守,查案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却都没发现任何线索。
世子妃死的太蹊跷了,她深夜死在自己屋里,竟没发出一声喊叫,隔壁屋的丫鬟只在半梦半醒中听到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丝毫不曾察觉旁边屋里正在发生一桩惨案。
有人怀疑是妖邪作祟,也有人怀疑是谁在报复世子妃,可如果是人,又有谁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府之中杀害世子妃呢?
最有可能的,便是王府中的人。而在王府中,嫌疑最大的,就是世子。
世子妃死前一天,同世子一起去拜见了皇帝。出发之前,她表现得一切正常,可一到皇帝面前,她就把世子的荒唐行径抖了个干净。她擦掉脖子上厚厚的白粉,声泪俱下地让皇帝看她脖子上的青痕。皇帝大怒,世子大惧,尽管那天皇帝没有马上答应世子妃让他们和离,但却狠狠把世子和王爷骂了一顿。
王爷和世子回来,只觉乌云罩顶。谁也没想到世子妃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跟王爷府一刀两断,这件事真闹大了。回来后,世子就跟世子妃吵了起来,两人差点再次动手。当天晚上,世子妃就出了事。没准,就是世子一时冲动下的手——他之前不是已经差点掐死世子妃了吗?
这嫌疑就像一条勾魂索,勒得王爷喘不过气来。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越来越清楚地看到皇帝的怀疑。最开始是禁止世子离开王爷府,然后就是传唤下人,就在昨天,他儿子被带走了。就算王爷在皇帝面前嘴唇说焦,就算王妃在家眼泪哭干也没用,世子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王爷今天去看了儿子,短短几天内,世子瘦了一圈,枯槁得像个骷髅。他又惊又怕,已在疯癫的边缘。王爷离开后就去求见皇帝,但皇帝拒不见他。他又去求见国师,国师也不见他。他还去见了太守,但对方只跟他打哈哈,真正主事的人是皇帝,太守怎么想根本无关紧要。
但太守也不敢直接赶人,哪怕他从这位王爷身上嗅到了行将没落的气息。他建议王爷再去求求国师,毕竟,他才是这案子的头一把手。
王爷到国师门前时,已是黄昏,门人说国师已经休息了。他只得回去。一整晚,他坐立不安,像只困兽在屋里团团直转。最终,他决定明天再去求求国师。他知道国师对皇帝的影响有多大,只要能说动他他儿子就有救了。他在屋中思量了一夜,想了千万条说辞,最后仍是惶惶然地上了路。
结果,门人又告诉王爷国师正在休息,不接见任何人。显然,他来得太早了。可当太阳渐渐高悬,国师却仍在“休息”时,王爷便意识到这是拒绝。他苦苦捱到中午,期间无数次请求门人前去通报,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终于,他熬不下去了,他不抱希望地请门人最后去问一次——就是这一次,门人带来了不同的答案。
“国师大人醒了!”门人叫道,那声响宛如天籁,“他请您过去——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