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看到斫雪剑时,谎言破碎了。假如易逢机还活着,斫雪绝不会为他人所用。当时我怎么没看出来?我还以为他那时候因为见到斫雪,心情有所好转,却不知他是已经明白了,易逢机真的死了。他一定那时候就有了赴死的打算——尽管他又拖了几十年。
青石,你以为他真是去找人了吗?不,他先在劳山上整理完了易逢机的所有遗物,然后带着易逢机的遗骨去周游天下了。他一直在劳山上守着易逢机的遗骨啊!他是怎么自欺欺人了那么多年呢?这一切做完后,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孟琅无比震惊,他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他是神仙”
“神仙就不能死吗?青石,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吗?”归一叹息一声,说,“我是他们的埋骨人。”
“什么意思?您——”
“我亲眼看见他在我面前死去。”归一沉痛地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神仙如何死亡。其实,只要挖出神格便够了。没了神格,你的□□便会如凡人一般脆弱,然后,要杀死自己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相比之下,羽化是多么幸福——无知无觉,无痛无苦,世界上居然真有这样轻松的死法?”
孟琅完全惊住了。好一会,他才艰难地说:“可,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做到这一步?就算是挚友也”
“挚友?”归一摇摇头,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挚友吗?还是生同衾死同穴的挚友?”
这比之前所有话更让孟琅震惊。一声巨雷在他脑中轰然炸响,孟琅呆住了,连步子都忘了迈。突然间,他明白了之前的一切。可他依旧不敢置信,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表情呆滞。
归一痛惜地说:“我一直劝他放下那个人,可情之一字,太难琢磨。我早就知道这是修道路上最艰难的一关。情是附骨之疽,是膏肓之疾,是野火烧不尽,是欲静风不止,情就是毒,情就是魔!顾念言万般皆好,就是太重情,最终也为情所害。”
孟琅真没有想到,那位剑仙和那位“挚友”竟然是这样的关系。他忽然明白了那位剑仙为何一直戴着重孝。许久,他问:“那,师傅你刚刚怎么不告诉大家真相?”
“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嘲笑剑仙大人吗?”归一冷冷地哼了一声,厌恶地说,“那些苍蝇一般的家伙,只知道叮着剑仙大人身上的这条缝,终日嗡嗡不休,却忘了他们无论是修为、人格还是功绩上都比剑仙大人低上万万!即便是被他们看不起的易逢机也比他们高出许多,毕竟,易逢机才是真正杀死魔尊的人,要没有他的阵法总之,我是绝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的。”
“如此说来,现在没有人能帮羽化岛了吗?”
“帮什么帮?我早就说了,神仙也是人,也会死。如今天道衰微,灵气衰竭,神仙的时代已经快走到了尽头,越来越频繁的羽化就是证据。”归一怃然道。
“那么,我们就要死了吗?”
“或许几十年,或许几百年,谁说得准?不过,老夫绝不会像那群苍蝇一样乱转乱叫,倘若天道要叫老夫灭亡,老夫便要跟天道抗衡,斗出一条生路来。”归一目光灼灼,无比坚定地说,“老夫一定要弄出聚灵阵,老夫绝不会如凡人一般死去,老夫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弄懂,许多,许多老夫,不甘心死!”
月华想为威灵立一座衣冠冢。
神仙羽化不比凡人,连尸体也留不下。所能纪念的,也就是曾住过的地方、用过的东西。月华不打算动威灵真君的其他东西,只打算埋掉他羽化时穿的那身衣服。百川真人对此十分赞同,立刻让黑山君去外头挖坑,卿铁笛也去了。流星子却不去帮忙,而是留在屋内,看他师傅一件件把威灵真君的衣服叠好。
此时屋中,更显寂寥,凄凉之情,越发浓厚。月华潸然道:“百川,若我哪日羽化了,也就这样将我埋葬吧。”
流星子立刻叫道:“师傅,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绝对不会死的!咱们那儿灵气充裕着呢!”
“这里之前也是灵气充裕,如今呢?”月华悲伤道,“归一话虽然直白,却说的不错。或许,我们的确是难逃一死。”
百川真人沉着脸说:“你别听那家伙胡言乱语!月华,你跟我去趟劳山吧,咱们去找找姓顾的究竟跑哪儿去了。你的‘水照月’肯定能找到他。”
月华悲观地说:“如果他有心隐瞒气息,就算是我,恐怕也是找不到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又不知道咱们要找他。”百川固执地说,“要是‘水照月’找不到,我就亲自出去找。我非把那家伙抓回来不可——好歹他也是个神仙!”
“既然如此,我们就试一试吧。”月华不抱希望地说。她继续叠着那些衣服,不知为何,这些冷冰冰的衣服让她感到十分恐惧,好像她触摸的是已死的威灵的皮肤一般。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实——威灵死了?那个威灵死了?
可他的衣服就在这里。他的发冠,他的玉佩,他的带钩都在这里,还有他的灵器
月华愣住了。她忽然将叠好的衣服匆匆翻了一遍。流星子奇怪地问:“师傅,怎么了?”
月华起身,在地上搜寻着。地上的那些遗物已经收拾干净,木地板上什么都没有。百川看她这样,也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了,月华?”百川严肃地问,“你在找什么?”
月华站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说:“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灵器威灵的灵器不见了!他的戒指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