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琅一回头,看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还不醒来!”老头震声喊道,孟琅猛地睁开眼,看见一片茅草顶。他霍地坐起,这是间草屋,摆设简单,阳光从树枝支起的窗户里洒落。
孟琅忙奔下床,冲出门,茵茵绿草映入眼眸,不远处,梨花树下,小池塘畔,一老一少正对坐弈棋。老的鹤发苍颜,手执拂尘,少的风眉霜目,麻衣菅鞋。他手边放着斫雪剑,还有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听见声响,二人都未抬头,仍盯着棋盘。孟琅呆呆地望着他们,半晌,颤抖着问:“是、是仙人吗?”
他扑通跪下,磕头道:“仙人!求仙人帮帮我,帮我复仇!我的国家为他人所灭,百姓流离失所——”
“醒了,就出去。”那老仙人说。
孟琅愣住了。他恐慌地说:“仙人,我只求您帮帮我,帮我杀了那长明王!他是个凶狠残暴之徒,就是他发起战争,害徐风化为焦土——”
老仙人一挥手,孟琅的双手便不听使唤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唔唔叫唤着,惊恐地望着那仙人。老仙人神情凝重地望着棋局,半晌,他似乎懊丧地叹了口气,说:“剑仙大人,我又输了。”
年轻的仙人微微颔首,看向斫雪剑。老仙人感慨道:“这剑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它竟然又回到了您手里。可这是您亲手打造,亲自刻字的剑啊。可惜斯人已逝,斯物何存,您,要怎么办?您,难道要把它带回劳山吗?”
年轻的仙人默默地望着那剑。好一会,他说:“不。”
“剑仙大人,那就毁了它吧。”
年轻的仙人又是默然。老仙人叹息道:“您到底舍不得。分明您是最有希望臻于大道的,为何放不下这一个死人呢?”
老仙人突然指向孟琅:“此等凡人,为贪痴嗔怨纠缠不休,为爱恨别离肝肠寸断,乃至困于一念,百年不悟,剑仙大人,您修行千年,难道竟还与凡人为伍吗?既然如此,您又是怎么得了天道垂怜,飞升成神呢?”
剑仙依旧沉默。
老仙人苦口婆心地劝道:“您修为精深,高不可测,您离天道,仅有一线之隔。您为何不勘破执念,一窥天道,令我等开开凡目呢?”
孟琅仍试图把自己的双手拿开,可他的手捂得越来越紧,连脸都给手压变形了。
剑仙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执念?归一,你自诩无情无欲无求无望,可所执并未输于我甚至,或许连此人也比不过。”
归一严肃地说:“剑仙大人怕是在说笑吧?”
年轻仙人看了眼孟琅,说:“或许,此人也可成仙。”
归一笑了一声:“天下已许久未有飞升者了。天道至高至远,岂会垂怜一俗子?”
“若真有天道,当不负众生。”
归一针锋相对地说:“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么,你就收下这刍狗,看看天道如何应答吧。”
归一孤傲道:“此子只配作一洒扫仆,何能成仙?剑仙大人既要跟我打赌,就当有赌注。”
“赌注为何?”
“若我赢了,就请剑仙大人毁了这剑,一断执念。”
“若你输了呢?”
“我便收此子为徒!”归一掐指一算,讥讽地说,“剑仙大人,我且在此算一卦:此子命不在此,终将为凡尘所累,乃至丢了性命。这个赌,你必输无疑。”
“看来,你勘破天道了。”年轻的仙人淡淡地说。他拿起那把漆黑的长剑,起身。归一说:“这并非天道。人的命数,算什么天道?”
“若离了人,哪有天道?只有人,才需要天道”剑仙低低地说,“然而,我的道”他喃喃着,声音微不可闻。清风一过,他便飘摇无踪了。归一对着皓朗晴空喊道:“剑仙大人,下次对弈,我必会赢过您!”
老仙人一拂袖,石盘上棋子便化为乌有。归一看了眼几乎把自己捂得窒息的孟琅,无情地断言。
“汝心不仁,不可以修道。”
他进了草屋,忽然间,施加在孟琅手上的那股力消失了。他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汗水涔涔落下。突然,他嘴角浮现一丝狂笑。
“哈、哈、哈”
仙人,是仙人。他留在山上了,徐风有救了!孟琅双手撑地,嘻嘻地笑起来,又呜呜地抽着气,好像哭泣。归一听着屋外的动静,蹙起眉,摇摇头。
“此子如何能得道剑仙怕是看走眼了。”
出乎归一意料的是,第二天,这个年轻人便一收狂态,向他请安了。他对这种作态很不满,声明道:“老夫并未收你为徒。”
“小人知道。”孟琅恭敬地答道,“我不过一洒扫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