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看,你是想回廣野了。”
中城王笑了笑:“谁愿意跟这些家伙一直耗下去?大王不也回了一趟长明吗?”
长明王拧着眉头凝望着黑蓝色的丰州城,绵绵的阴云笼罩在千疮百孔的墙头。士兵们正在把砖头填进去,士兵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手握一把雪白的长剑。中城王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意味深长地说:“要知道,丰州的城门,实际上是一个人守住的”
“寡人敬佩他。”长明王说,“真可惜,他是不会投降的。他跟他弟弟一样,死都是徐风的狗。”
中城王慨叹道:“正因如此,您才能逼他心甘情愿交出性命啊。”
两天后,中城王乘着一叶扁舟来到丰州城下。
他是来议和的。
孟琅没有让他进城,而是把他扣在了军营里。对此,中城王毫不惊慌。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孟琅逼仄阴暗的屋子,啧啧道:“谁能想到昔日的孟二公子,竟会破落到如今的境地?”
孟琅紧盯着他:“你来做什么?”
“议和。我不是说了吗?”中城王令人讨厌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你走吧,告诉你的主子,我们不会议和。”
“孟将军铁骨铮铮,自然要打到底了。可是,其他人未必这样想吧?”中城王向帐篷外张望,“孟将军真派人去宫里了?你该不会隐瞒消息,欺骗主上吧?不过,说到底,又有谁真会把一个十三岁的小儿当成王”
孟琅厉声道:“你要是不想被扔到天来江,就最好闭嘴!”
中城王有些惊讶。他再次细细打量孟琅,颇为惋惜地说:“看来,你已经不是那个‘意温良’的孟二公子了。”
说话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御史大夫、岩太傅、米丞相还有其他几位重臣走了进来。瞧见中城王,各人脸上色彩不一,或惊愕,或鄙夷,或震怒。御史大夫说:“你真当了长明的走狗!你、你怎么对得起徐风的列祖列宗?”
中城王笑呵呵地说:“闻大人,我的列祖列宗还好好地躺在祠堂里呢。大家先坐下吧,我可是带来了重要的东西啊,我相信,这是我们都需要的东西。”
御史大夫板着脸道:“你是来诓人的!打了这么久,长明怎么会突然议和?”
中城王见众人不坐,便自己坐下了。他从容地说:“虽然我投靠了长明,但那也是为了保全性命的不得已之举。我心里还是挂念徐风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看到如今的局面。因此”
御史大夫深感羞辱,他愤怒地说:“别在这假惺惺了!”
中城王有些不快,他看了屋里的人一圈,开口道:“看来各位不相信长明王的诚意,可当你们听完我的话,就会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本来,长明王这人是绝不会议和的,可他实在没想到你们能坚持这么久——要知道,他还有个成年的弟弟在国内呢。再加上,去年春夏长明军中也闹了瘟疫,本就人心涣散,近日来,仗又打得如此艰难,许多人已经不愿再打下去”
“那么,他是真心想议和了?”米丞相激动地问。
御史大夫冷笑一声:“难不成他还能把打下的土地还给我们?”
“这自然是不能的。成王败寇,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不过,他愿意承认八王子为徐风王,实际上,他愿意把八王子当做他的弟弟”
“这不就是亡国吗!”御史大夫气愤地叫道,“什么议和?他是想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丰州。中城王,别再炫舌舞唇了,告诉长明王老夫绝不议和——”
中城王猛地站起来,叫道:“这哪里是亡国!闻大人可得把话听完,长明王不仅愿意认八王子当义弟,还愿意把廣野以北给他!”
这出人意料的慷慨震住了屋内的众人。过了瞬息,御史大夫更加愤怒地叫道:“他以为他是谁?这个强盗!告诉他,我们要一打到底,我们绝不会投降!”
中城王飞快地、极具煽惑力地说:“闻大人,您可得冷静些,想想吧,廣野,廣野!以你们现在的处境,能回廣野何尝不是一种胜利?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过了今天,你们什么时候还能回廣野?”
御史大夫怒不可遏地吼道:“中城王,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儿吗?会被这样明显的谎言蒙骗?我告诉你,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怎么,闻大人,吃惯了糟糠野草,等天上掉下馅饼后,你就还要吃野草吗?我以我的良心担保,长明王是真要议和。他现在处境危急”中城王放低了声音,窃窃私语似的小声说,“你们以为长明王为何突然加紧进攻?他那弟弟起了异心,借着三年孝期向他发难,他要不及时赶回去,怕是王位不保!”
御史大夫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两撇胡须随之一震。他瞪着中城王,寸步不让地说:“那么,我们直接等到他弟弟篡位就好。”
“恰恰相反!”中城王急促地说,“如果你们不议和,他就要豁出一切在这个冬天攻破丰州。前半个月的攻势就是证据!我实话实说,长明王带了援军,现在围在外头的长明人足足有三十万,而你们有几万?两万?三万?顶多五万!闻大人,我是为了你们着想才来议和——这主意就是我提出的,你们打得太惨了,我真看不下去!”
“黄鼠狼给鸡拜年!中城王,你扯谎也要打个谱子!白白把廣野给我们?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中城王诡秘地一笑,卖弄起关子来,“这个嘛,他毕竟是王。在胜利唾手可得的情况下被迫让步,无论是谁也无法接受,更何况是一位王。要不是国内大事不妙就算如此,他也绝不甘心就此将胜利白白让出。”
“那他到底要什么?”米丞相赶紧追问。
中城王没有回答,他看向了孟琅。
屋内陷入了窒息般的沉默。孟琅直直地迎着中城王的视线,手紧握着剑。他手脚冰凉,但那不是恐惧,而是一把早已悬在头顶上的斧头终于劈下来的感觉。他早就料到长明王一定会要什么好半晌,岩太傅胆战心惊地问:“他要孟将军去议和?”
中城王摇摇头,叹息似的说:“这怎么可能呢?各位大人,我言尽于此,请你们好好想想,究竟是一个人的命重要,还是一城人的命更重要吧”
第168章孤身(三)
中城王一走,御史大夫就怒不可遏地叫道:“一派胡言,荒谬至极!这是陷阱、圈套!”他在屋中央气愤地旋着圈子,脸气得通红,硕大的汗珠源源不断地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