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挚提到淆水,赵甲的脸色已经正经了几分,再提到三真山,他已经神情凝重起来,拿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李挚,不问别的,先问:“这异事,只有你一人知晓?”
李挚斩钉截铁道:“想到组长教诲,一个字也没有说给旁人听。”
赵甲唔了一声,沉声道:“山上的事,不是你一个新来的能指摘的,切记谨言慎行。”
说完,赵甲顿了一顿,狐疑道:“不过,我记得你负责巡视的地方,并不在三真山附近。”
“这便是要从我遇见的那件异事说起。”
李挚又去头去尾地将怜心的事说了一回,这一次,他去掉了宝珠、圆圆与嵇仁,单单拎出来怜心。
说到最后,李挚言明,怜心往生前,说自己来自三真山,因此他才想要去山上一探。
赵甲听着李挚口中的异事,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十分精彩,直到听得怜心往生,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正想说些什么,李挚又开口说起,当他走到三真山下,正想上去时,碰见了另外一队同僚。
赵甲问道:“是谁?”
李挚观察着他的表情,描述了三位同僚的特征。
“哦,是他们。”赵甲伸手摸了摸嘴上短短的胡须,眼中精光一闪,看向李挚,“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你切莫说给旁人听,尤其什么京中来的衙内,不过在异人寺中混个几日,长长见识,往后又回去做她的大小姐,来去自如,跟着她,没甚前途。”
李挚点头称是,又疑惑道:“这三真山……”
“山中事牵扯颇广,上头要我们怎么做便怎么做,这事不归我管,只是管这事儿的人竟然让你碰见了鬼,说明他管的不好,我在嵇总司那儿就有了说头。”赵甲说来说去,都没有提到李挚想要听的点。
李挚迟疑道:“这事与天灾?”
赵甲一愣,哈哈大笑道:“这哪儿跟哪儿呢,不相关的事,你倒是想得多,山上有人管着,哪能捅出这么大娄子。”
他言行举止一一倒映在李挚眼中,李挚垂下眼眸,细细思忖后,其中真假便被他仔细地分辨了出来。
他与赵甲道了别,离开了赵宅。
回去寻同伴的路上,李挚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山上事牵扯了整个江北府的上层官员,多半不过借着神女之名贩卖人口。江北府几十万居民,因为这神女庇佑的迷信,即便爱孩子,也要争着送孩子去神女身旁享福,不知有多少孩子落入魔掌。
三真山上下因此产生的无数枉死不愿入轮回的鬼、生出的异事,都由异人寺负责打扫干净。
他们长久以来都是这样运作,从未出过问题,自信突然的大旱与神女寺半点关系没有。
赵甲听闻李挚碰见的异事,脑子里第一个反应便是利用这消息去增添自己在江北府中的筹码,打压同僚,全然不把天灾与神女庙联系在一起。 李挚手指不断轻轻敲打着虚空,他心中划过一个念头。
既然如此,异变究竟发生在哪儿?
他抬头看向三真山的方向,赵甲的住处,在江北府中算的上地势高,站在李挚所出的地方,能看见一点三真山。
三真山上,神女被供奉于庙中,她究竟是神,还是魔。
入夜后,李挚三人聚集在裴璇玑院中,将她白日里与张鹤一同准备的许多符咒分类放入褡裢中。
张鹤拿眼扫过李挚背上的箱笼,没做声,只是拿了一柄桃木剑,递给他道:“会用吧?”
“略懂。”李挚接在手中。
“这次一切都要听我指挥,你们俩心中怎么想我我不管,到底三人中我实力最强,经验最丰富,丑话说在前面,不听我的,不必上山。”张鹤皱着眉,严肃地说道。
“知道了。”裴璇玑点头道。
张鹤又瞪着眼睛看着李挚,李挚乖顺地答道:“是。”
张鹤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子时过后,夜深人静,三人借着符咒的掩饰,从嵇宅中悄悄溜了出来。
李挚带着同伴在阴影中不断穿梭着,来到了一处城墙旁。
“就是这里。”宝珠在他身后细细地说道。
李挚于是回头看向两位天师道:“从这里出去。”
说罢,他率先钻入了常人看不到的洞中。
黄鼠狼精打的洞,规整滑溜,李挚感到自己在洞中飞快地滑了很长的一段距离,脚下方才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李挚站起身来抬头一看,夜里的三真山已经沉默又孤独地矗立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