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宝珠终于醒来时,见到李挚便是一副奇怪的姿势。
“你这样会腰疼的。”宝珠眨巴着眼睛,出声道。
“无事。”既然宝珠已经醒了,李挚便站起了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宝珠从箱笼中跳出来,如往常一般甩了甩被压扁的毛发,一副睡眼迷蒙,不曾全醒的模样。
她蹲坐在原地醒了醒神后,忽然起身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
李挚上前道:“要找什么?我替你找。”
“怜心写的小本子,我不知道扔去哪儿了。”宝珠将整个脑袋都塞进了箱子里,仍没有找到。
“上回你递给我了,还记得吗,我给你收起来了。”
李挚说话间,变戏法一般从宝珠找过几回的一摞书中挑出了她要的那一本。
“你真厉害,我方才找过,明明没有的!”宝珠惊喜地看着李挚,接过了小本子,化成了人身。
李挚含笑看着她,又与她头碰头一块看怜心写的本子。
宝珠略过前头那些酸诗不论,翻到后头,果然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在本子的最后,怜心的笔迹已经开始颤抖,远不如前头那般秀丽,她只写了一句话——
圆圆,我终于认识到了,你是对的,对不起。
见到这句话,宝珠惆怅地放下了本子。
她将圆圆与怜心的故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看向李挚道:“我始终不明白,为何明明生前她便已经想清楚了,圆圆是对的,她想对她道歉,可是却一直憋在心中不肯开口,直到死了也放不下,有了执念,成了女鬼。”
狐妖看着书生,不解道:“究竟是为何呢?”
灯下,宝珠一边的侧脸被阴影覆盖,她眉头微蹙,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李挚看着宝珠,心中一动,忽然觉得她有了不同。
有了人身,是妖怪,若是有了人心,那算个什么呢?
一时间,李挚又悔又怨,无忧无虑的宝珠,笑嘻嘻的宝珠,无数的宝珠的模样从他眼前划过。
他闭上眼,按压下纷乱的思绪,方才看着宝珠道:“宝珠有没有说过谎?有没有隐瞒过什么事?”
宝珠被他问住了,她自然、她当然说过谎。
她曾经说过二十余年的谎,每日每日都在说谎,都在隐瞒。
李挚又问:“宝珠若曾有过隐瞒,又是为何隐瞒呢?”
宝珠看着李挚,看着他好看的眼睛,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答道。 因为胆怯,说出来就会失去,说出口后一切都变了。
宝珠恍然大悟。
她觉得她可能懂了,许多时候,凡人情绪太过复杂纷乱,是因为他们的生命太短暂,短暂到一次错误、一次失去,就能充斥他们整个的人生,只能将一切都藏在心中,不厌其烦地去反复计较。
她沉思在其中,若有所得地笑了起来。
过了许久后,宝珠看着李挚,轻声道:“我已经活了很长时间了,这样说来好像有些不要脸,只是,我忽然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可能变好了。”
李挚没有说话。
片刻的安静后,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宝珠的头,释然道:“不论何时,成长总是好的。”
他们静静地相对坐着,眼神交汇时,对彼此有了新的感触。
不过这样难得的时光很快被打断了,张鹤敲响了院门,轻声道:“老李,睡了没有。”
李挚闻言,站起身对宝珠道:“今日之事我们还要商议,还不知要商议到何时,你且先睡。”
宝珠点了点头,目送李挚走出了小院中。
张鹤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等着,见李挚推开门从里头走了出来,好奇地伸着脑袋看了一眼院内。
李挚立即将门带上,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我就是想知道,你那狐狸大王,可是好透了?”张鹤连忙找补,“我看你还成天背着她出来玩,寻常的妖怪时候恐怕已经生龙活虎了,她也太弱了些。”
张鹤这话倒是说中了李挚的心病,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也不知究竟好了几成,晚上——”
提到晚上这个词,张鹤的眼神立即变得奇怪起来。 李挚无语解释道:“她晚上做梦太多,白日里稍稍动一会儿就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