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侯伯之位,内附文邑的部族众多,让这些部族的首领听我号令,受我约束,得给他们一个尊贵的身份,一份通报鬼神的歃盟,我要将他们都封为伯,每人各授予一件玉圭。”
玄旸挑了下眉头,他就差点被封为北积的伯,供帝徵差遣,他问:“多少人?”
“十七人。”
“十七件玉圭——文邑有地中最好的玉匠,不过这么多玉料得从哪里搞来?”
帝徵没回答,而是将手指向玄旸,他笑时眼角有细细的皱纹。
玄旸警觉,立即回道:“我拒绝。”
“别急,先听我说。”帝徵不忙不忙将漆盘上的石子收起来,按颜色装进不同的盒子里,他悠然道:“近日,大鹰城不是派来使者,向我进献吉金匕首,说是大鹰君要用它们交易文邑的镶绿护臂,这件事我允了。文邑与大鹰城一直存在贸易关系,西北多玉矿,出美玉,如你所说文邑有地中最好的工匠,而大鹰城有高地最好的玉料。”
“我帮你跑一趟,能有什么好处?”玄旸抱住双臂,眉头微皱,他道:“我是去过高地,在边那待的时日短暂,不过我在高地的敌人可不少。”
“大鹰君的儿子鹰膺被族人称作‘山鹰之子’,你和他认识,你在大鹰城有朋友,路也熟。”
“我路不熟,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
帝徵正色道:“玄旸,要运送的物品稀贵,他人我无法信任。我需要一位既信得过,又英勇无畏的使者,那人还得擅长与外人打交道,能将路途上的困难化解。你来帮我想想,除去你,我还能派谁?”
青南一直坐在玄旸身旁,他倾听两人之间的交谈,沉默不语。
看视青南一眼,玄旸对帝徵道:“你的亲侄子文真出使过高地,聪明又果敢,他合适;裕伯之子裕启也能胜任,而且他娶了山鸮氏之女,与山鸮君有姻亲关系,还能说高地语。”
“我不想任用裕启,哪怕我很欣赏他,文真已经被我派往北积,代替你安抚迁徙去北积的流民。”
思虑许久,玄旸才做回答:“行吧,我帮你走一趟,但得等冬日过后。”
玄旸再次看向青南,他言语温和许多:“我带觋鹭来文邑,我对他有承诺,要亲自护送他回去。”
“我会派支队伍代替你的职责,将他安全护送去南方——觋鹭觉得可行吗?”
帝徵最后一句话用的是岱夷语,他知道青南能说岱夷语。
“不可。”玄旸立即回话。
“我没问你。”帝徵面露微笑,看向青南。
双唇启动,青南用地中语清晰无误地表达:“我将随同玄旸前往大鹰城。”
帝徵显然很高兴,他站起身来,宣布:“玄旸,我要赏赐你一块土地,你在文邑将有屋舍、仆从、农田与林地,这就是你率队出使大鹰城的好处,明日把你的礼服穿上,早早到大殿里来。觋鹭,来,我授你使臣信物。”
一件巴掌大小的青铜牌饰被放在青南手中,闪闪发光。
玄旸很随意地行了个岱夷礼。
他将帝徵掷给他的铜牌饰接住,顺手挂在腰间。
青南摩挲掌中的青铜牌饰,琢磨它上面的纹饰,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器物,听见帝徵唤他,才刚抬起头来,就有一盒石子被塞进他手里,帝徵用地中语说:“觋鹭坐在一旁见我跟玄旸博弈,估计早就学会了,我们来一局。”
青南跽坐在帝徵对面,面向漆盘,手执博戏用的石子,他的声音清亮:“玄旸教过我。”
帝徵似乎有些惊讶,睨了玄旸一眼,说得意味深长:“他啊,最讨厌文邑的博戏,抱怨跪得腿疼,说他们岱夷人只喜欢把屁股放在席子上。我约他对局,总是推辞。”
青南不去想帝徵这话有别的意思,也没接话,只是淡定地将手中执的石子摆在漆盘上,与帝徵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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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文邑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青露偶尔会想起在文邑时的一段经历。
那是个寻常的日子,青露在作坊区闲逛,匠人见他是异乡人,还以为是携带远方物品,要来做交易,他被制石匠人询问过,被制陶匠人询问过,每次都指手画脚,语言不通,后来遇到一位制玉匠人,那匠人是岱夷人,这才说上话。
“羽人族?我没听说过什么羽人族,你是位旅人,手里头有什么东西要交易吗?”
“你没听说过羽人族,总该听说过玄夷城的玄夷吧,我是他的伙伴。”青露已经习惯将玄旸的大名搬出来。
“在岱夷,没有人不知道他;在文邑,没有人不认识他。”玉匠很惊讶,他看青露年纪不大,长得白净文弱,没想到他竟会是玄旸的伙伴。
“你既然跟随在玄旸身边,一路上采集到不少好东西吧?玉石有吗?水晶有吗?或者玛瑙石?”
“我有水晶,紫色的,这么大一块,连玄旸大哥都说它十分稀罕,你要拿什么跟我换?”
青露用手比划大小,他见对方半信半疑,自顾说:“玉石我也有,但是块璞石。”
旅人的日常是打猎,是采集,是登高望远,闯原始森林,翻越崇山峻岭,探访岩洞,寻访瀑布,尤其伙伴中有玄旸存在,他轻车熟路,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与他同行的旅程极为精彩。
学习玄旸在湿地里射飞禽,收集华羽,在湖泊中捕贝螺,寻觅彩贝与珍珠,在河滩上捡玉石,跟他入岩洞里凿水晶、拾天青石,若不是行囊有限,还不知道要携带多少稀奇珍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