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旸。”青南唤他。
“嗯?”
“你相信隼跖的话吗?”
“他没必要说慌。”
“隼跖说他五年前在大鹰城见过觋鹳,当时他参加大鹰君举办的冬猎活动,宴饮时正好与觋鹳同席,两人进行过攀谈,又说自己在冬猎中受伤,觋鹳救治过他。照隼跖的所言,觋鹳能说高地族人的语言,且是大鹰君的座上尊客,觋鹳在高地族生活的时日应该不短,会不会五年后的今日,他还住在大鹰城?”
“你仍旧没放弃寻找他吗?”
“我想见他,有些话想问他。”
“青南,你出来这么久,觉得外面怎样?”
“若非亲眼看见,无法相信天下是如此的辽阔,各族群散落在大地上,似繁星般点亮苍茫。旅途途径的邦国众多,这些邦国一个比一个强盛,羽邑和它们相比,越发显得破败而冷清——就算是这样……我也会回去。”
玄旸将人搂住,笑语:“难道,外面就没有令你迷恋的事物或者人吗?”
“有。”青南很坦然,他张臂回抱对方。
听见玄旸低沉的笑声,又听见他说:“是吧,我也有。”
睡吧,青南喃语。
抛弃烦绪,此刻就在这温暖而舒适的拥抱中,安心睡去。
清晨醒来,发现身边人已经不在,青南躺着不想动弹,身体仍感到很疲乏,长途旅行使人疲惫不堪,又没能在昨夜好好休息。
此时想补眠,也很勉强,院外不时有人语声,还有动物的叫声。
叫声很奇特,从没听过的声音,低沉而绵长,到底是什么动物?
一路走来,见过太多奇花异草,还有怪异奇特的动物,譬如进入地中后,见到红眼睛的野鸡(后世称作褐马鸡),见到长着榆叶的梅花(后世称作榆叶梅),诸如种种,已经不会再为新奇的事物感到吃惊。
但是这个叫声闻所未闻。
青南起身,穿戴整齐,他推开房门,走到院子中寻觅声音的来源,确认就是从附近的屋舍里传出。
“觋鹭,你也听见了吧。我刚去看过,是一头比鹿大,长角短毛的动物,模样有点像兕兽(圣水牛),就是叫声不同。”
青露出现在院门口,眼眸里闪着兴奋的光彩,他平日里最喜欢新奇的事物。
“我见那户人家在屋后用篱笆围成一个圈养家畜的地方,那头异兽就关在里边。我猜南汾人像养猪那般在养这种动物,可惜听不懂当地人的话,也没法问人家兽名叫什么。”
“可能是牛。”
青南说“牛”时,用的是地中族的语言,他继续说:“玄旸提过高地族人喜欢畜养一种动物,名称叫牛,牛本是一种从遥远西境传入高地族的异兽,它形似兕兽,性情温和,以青草为食。地中族人也会少量喂养,说是能用做畜力,也能宰肉食用,就是肉质粗糙,需要用慢火炖煮,才能煮烂。”
“我想起来了,去年在玄夷城第一次见到羊,那叫声也是极其怪异,我还被它吓了一跳。玄旸大哥就说,羊不算罕见,地中有一种家畜叫牛,是西边来的动物,南方没人见过。”
此时,又传来牛的叫声,青露不再说话,似乎陷入思索中,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表情认真:“觋鹭,我们想办法带两头牛回去羽邑。牛比猪还大,产的肉也多,猪要跟人争粮食,牛只吃草。”
“带不回去,路途遥远,又得过河又得翻山,何况荒野猛兽多,稍不留神,就会被虎豹叼走。”
不像青露那么兴奋,青南的言语冷静。
“这一路实在漫长。”回想之前走过的路,青露喟叹。
在南汾休整期间,青南不仅听到黄牛叫声,也亲眼见过,附近有户居民家中确实养着一头黄牛,每日清早见那人将黄牛赶去郊外食草,黄昏时分又会将牛赶回来。
叫声已经听习惯,见的次数也多,不再觉得这种家畜稀奇,就像猪和犬一样稀疏平常。
南汾人质朴又勤快,他们喂养家畜,主要是猪,有少量人家养牛和羊,种植庄稼,主要是粟黍,也有人家种豆与麻。
男人耕种,女人纺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过这样的生活男女,辛苦又劳累,几乎没有闲暇时光,但在旅人看来,南汾的生活称得上祥和美好。
自从踏进地中,见过不少冲突与战争,失去庇护的人们流离失所,像鼋池兄弟那样四处逃难的人家不在少数。
在南汾暂居期间,青南开始整理行囊里那些记载旅行见闻的皮革,它们在路上不断积累,已经变得笨重,成为累赘,需要减轻负荷。
要是有比皮革更轻便的书写材料就好了,青南将一张皮革展开又卷起,抚摸皮革厚重的质感,心中想着。
听玄旸说,文邑的巫祝有时会用缣帛书写他们的符号,用来与神明交流。缣帛的材质又轻又薄,方便携带,就是十分昂贵,需要用蚕丝织制。
正思绪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婴儿牙牙学语的声音,青南像似想起什么,立即走至窗旁,果然看见邻院一名妇人在织布,身边还有个坐在地上玩戏,不哭不闹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