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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第12页)

该接的风接了,该洗的尘洗了,众人有什么话也都对谢宣说了,宴席进?行到尾声,谢宣单手扣了扣桌案提醒道:“不过,有一句本官不得?不提醒诸位,纪州万亩良田都改种甜杏的话,现存的河道可是不够用的,改种甜杏需得?提前?拓宽加深河道,甜杏不仅可以往东运,还?可以往北运。”

众人闻言面上神色各异,一听要修河道都不开口说话了,河道是万万不能轻易动的,盖因纪州干旱的隐情十有八九都在水利这块上,若是改了纪州城的水利条件,干旱的情况大抵就不存在了吧,那推行甜杏的基础就没有了,一斤甜杏比一斤稻米贵了四倍不止,这么厚的利润岂能说弃就弃,谁肯甘心?!

谢宣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淡淡笑道:“大家还?不知道吧,我幼时做过几年东宫伴读,近日朝廷在西?北打了胜仗,预备出两船的甜杏来,我去贺表时顺道把那两艘船的甜杏进?献东宫,东宫再找机会呈至御前?,纪州甜杏成为贡果的机会就在眼前?,到时候天家派使者来纪州查看,这样狭窄曲折的河道是开不进?天家大船的。到时候有别的州县将天家使者半路截了去,我们忙活半天,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谢宣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展眉,显然都松了一口气,只要新?任知州不阻止下面的人推种甜杏即可,旁的都好?商量。

赵方?令率先卖好?道:“既然谢大人身上有此等机缘,也是咱们纪州的造化,每天上山采冰用不了那么多的人,现在未到汛期,正好?可以清理河道,兴修水利。”

谢宣弯了弯唇,轻啜了一口极品明前龙井,没再讲话。

店家进?来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众人的碗碟里皆吃的七零八落,只有曹问的碗碟很?是干净,整场宴席下来,并没怎么动筷。

谢宣心思一动,他朝侍立在身侧的伏远山打了个手势,伏远山立马意会,微笑着?对店家说:“这些荤腥来之不易,倒掉怪可惜了的,我家主子养了一条大黄狗,卧在府邸还?没吃饭,店家拿着?器灌来,我敛些回去给狗子对付一顿。”

店小?二朝赵方令的方向看去,赵方?令微微冲他点了点头,意思是允了。

谢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冲众人展颜一笑道:“让大家见笑了,初来乍到,朝廷的俸禄还?没领到手,路上花费的狠了,手头有些拮据,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了。”

众人皆点头道:“理解,理解。”

但……谁敢真的给谢宣打包残羹冷炙?只得?趁着?封罐的时候,特?意命后厨又给重新?做了一份,给谢宣带上。

宴席散场后,谢宣带着?伏远山和一众吃食扬长而去。

许信义看着?谢宣远去的背影,不由嘲讽道:“没想到公府公子还?这么小?家子气!看来此子不足为虑。”

赵方?令这次难得?没有附和他,细心的人或许早已发现,此次宴席的节奏一直牢牢把握在谢宣的手中,推行甜杏的议案八字还?没一撇呢,河道便需要提前?整修了,无论大家说什么,怎样说,到最后都不知不觉的按着?谢宣的意思做事了,而且还?让人觉得?十分合情合理,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相当令人心惊。

天色渐晚,白天升腾起来的暑气还?未散尽,空气闷热难耐,送走谢宣之后,谁也不愿在外?面多待,皆骑马的骑马,乘轿的乘轿,各自离去,回家享清闲。

只有曹问迈着?两条细长的像高?粱杆似的腿,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被月色一照,嶙峋的可怕。

街旁的粮米店都打烊了,他裹紧宽大的衣袍往菜市口走去,欲打算捡些摊贩不要的烂菜叶,回家煮煮充饥,然而饥荒年景,哪里还?能轮到他来捡菜叶子?早被一旁虎视眈眈的乞丐们抢走了。

曹问仰天叹了口气,家里还?有六旬老母和待产的妻年幼的儿,都眼巴巴的等着?他买米下锅呢,可他那点微薄的俸禄,哪里支付得?起纪州这天价般的米盐?

他尚且有官身在,都过活的如此艰难了,更遑论普通的平头百姓。

他本以为新?来的知州是个好?的,但凡有点良知就不会同意赵方?令他们推种甜杏,抵御旱灾的狗屁提议。

没想到啊,又来了一个和那群狗官同流合污的!真真是老天瞎了眼了!纪州百姓惨啊!

曹问内心凄凄清清的回到了家,却发现家中屋门紧闭,他推门看了看,房内空无一人。

曹问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从屋里到屋外?转了数圈试图能从犄角旮旯处寻得?妻儿老母的身影,然而结果是令人失望的,他一无所获。

出门倒杂物的邻家阿翁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的多问了两句,然后告诉他,他的妻儿老母出去讨米了。

曹问:“……”他急得?跺了跺脚,忙挨家挨户的去找。

却说谢宣这边打道回府之后,刚一踏进?家门,就有随从来禀报道:“大人,外?面有庄户人家来乞食了。”

谢宣吩咐道:“将中午剩的干粮拿些给他们,打发了吧。”

那随从闻言却没动,挠了挠头道:“怪哉,她们死活不肯白拿,非得?要立个字据给大人,声明不是乞讨是借粮,有什么差别?反正依纪州的粮价她们一辈子都还?不起的。”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将手里的草纸递给谢宣,草纸大约是最便宜的那一种,饶是如此也只有一角,因为过于洇墨,没人拿这种纸书写?,这张借条上的字是用炭笔描的,虽然有些模糊,大意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包括大约借了几块干粮,预计什么时候会还?以及落款等。

谢宣的目光停顿在落款处,城西?甜水巷曹母妻儿具上。借条写?的十分谦和有礼,一看便是读书人家。

在大齐一般能读的上书的,家境都比较殷实,然而读书人家都沦为讨饭过活的地步,纪州之民生疲敝,可见一斑。

谢宣无意为难,只道:“多拿些干粮给她们吧。”

随从领命道:“是,大人。”

可是没一会儿,后门房传来一阵争吵,隐隐有“不要求这个没有良心的狗官”之言。

只听随从亦没有惯着?他,回敬道:“我说曹大人,令堂携令正令郎都求到知州官邸来了,可见家里已经弹尽粮绝,您就舍一舍面子,给家里人留一条活路吧!”

“我曹某人就是饿死,也绝不食狗官家的一粒粟!”曹问跳着?脚的说话,孩子被吓的直哭,像只病弱的小?猫崽子一样,妻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老母亲在一旁直摇头叹息,几个粗粮饽饽撒的到处都是,周围围了一圈的乞丐,因为知州官邸门口有好?几个随从在巡逻,倒也没人真的敢胆大包天上来抢吃的,只在一旁蠢蠢欲动的盯着?,伺机而动。

“阿娘,我饿!我饿!”曹问年幼的儿子边哭边说着?。

孰料曹问却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曹妻只好?把儿子揽在怀里好?生哄劝,只是因为饥饿产生的痛苦却不是言语能够安抚得?了的,越安抚就越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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