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晚看了眼那边跟廖姑玩得正好的阿依,询问幼儿意见,“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就在这边多留几日?喀木六族的地盘还挺大的,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周边还有许多小部族,你不是对这些感兴趣么,回头我骑马带你四处转转。”
之前在南柏舍,因幼儿不想给她添麻烦就极少出门,难得的几次还是她带着到村外骑马,小半日就回去了,连县城都没去。现在有机会,又不用顾忌身份,正好多走走看看,老是闷在院子里,时间长了也觉无趣。
这里离东辽太近,又是关外,幼儿担心会碰上,但转念一想,除非东辽想吞了喀木六族,否则不会派兵到这,再说喀木六族也不是好惹的,岂会容忍东辽跑到家门口来撒野,如此一来,她们留宿几日也并无不安全,便点头同意。
虞归晚立即就让人去安排——商队要留宿在部族的地盘需征得族中首领或长老的同意才能在附近扎帐篷,也可以租牧民的帐篷,租帐篷相对来说稳妥些,扎实保暖,防风防雨,亦不用担心半夜会被风吹塌。
若是她自己带商队出来,倒也不必考虑得如此周全,马车上有简易帐篷,找个合适的地方搭起来就能睡觉,但幼儿身娇体弱,过于粗陋的地方多半是睡不惯,虽然幼儿说过自己也在荒郊野岭破庙破村等地方露宿过,并未觉得有什么,但她还是坚持要租几顶舒适的大帐篷,权当富商大贾携美人儿出游了。
原本挺正经的一件事到她嘴里就与吃喝玩乐、风流韵事挂了钩。
幼儿哭笑不得,在她手臂上轻拧两下,嗔道:“你啊,正经不了两日就原形毕露了,好歹也是掌军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仔细让人听了去,回头笑话你。”
“笑话我?”她满不在乎的哼一声,“我不笑话别人就不错了,谁敢笑话我。”
“是,你最厉害。”幼儿也服她。
她嘴角不自觉往上翘,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那是自然。”
天色渐暮,卷来的风愈发凌厉,刀子似的,吹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幼儿裹着面纱还好些,虞归晚只戴了顶大毡帽,连斗篷都没披,窄袖的上衣将她的英姿飒爽展现的淋漓尽致,只是那双眼尾上挑的狭长眸子依旧冷漠,沉沉如死水,也就在看到熟悉且信任的人时才会流露出些许不同。
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吹乱的帽带,又捋顺带上的宝石珠串,幼儿说道:“天冷风大,你也该披着斗篷了。”
“我不冷。”
“手都凉了还说不冷。”握在掌中跟冰块似的。
她怕幼儿又念叨个没完,就立马说道:“我一会就拿来披上。”
那边程伯办事也快,他之前常出关贩货,跟这里的牧民也熟,喀木六族的几个长老和首领也都见过他,对能给自己部族带来好处和过冬货物的大雍人是极热情欢迎的,尤其是今年这个节骨眼,东辽的猖狂已让草原许多部族无法生存下去,要么归顺成为东辽的附庸,为其卖命,要么被灭族或迁徙去别处。
虞归晚也曾见过喀木六族的长老,只是未交谈过,此时见他们过来,她就将幼儿挡在身后,低声道:“他们之前有路子买到私盐,这会怕是路断了,想找新的,一会你先别说话,先听听看他们要唱什么戏。”
幼儿也并没有要冒然开口的打算,若是一不小心暴露身份,她自己如何倒不要紧,只别连累了岁岁,现在岁岁的凶名可是传到了关外,都知她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东辽对她恨之入骨,其他部族态度不明,若是让人知道岁岁出关到了这,身边又没带多少人,还不杀过来。
长老对虞归晚也还有印象,热情邀请她到里面喝酥油茶。
虞归晚指指那边还在进行的交易,表示自己还抽不开身。
“见谅。”
在别人的地盘上,又是来做生意的,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万事好商量,别人没惹到她,她也不会没事找事非要显摆自己,姿态稍微放低点也不会少块肉。
穿好几层羊毛袍子的长老臃肿得像一只长毛羊,拄一根玄鸟头的权杖,佝偻着背脊,满头白发编成细小的鞭子,缠着各种宝石和贻贝珍珠,苍老沟壑的脸皱巴巴,唯有那双眼睛还亮堂,却也是精明算计藏于眼后,早已被权势浸染透了的。
他对虞归晚说道:“你的人跟扎巴说要租帐篷过夜,就是不急着走嘛,今天卖不完,就留到明天,反正你们又不走,我们喀木的牧民还有很多在外放羊没有回来,等他们回来了你还能换更多牛羊和宝石。”
都说出关一趟就能赚得盆满钵满,这话不假,别看这些草原牧民住帐篷,茅房都没有,生活习惯粗鄙不堪,看似很穷,但在牧民手中毫无用处的石头到了中原就是千金难求的宝贝,他们也知道大雍的商人想要这些,所以族中会有人专门深入草原去挖采,也有的部族领地原就占着许多这样的石头,拿来垒灶都行。
对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虞归晚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很不识趣,她当然也可以一拳头揍在对方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然后吹笛召傀儡军出关将这里屠杀干净,可就像幼儿之前说的,把人都杀了,干留一块地有什么用,开荒都需要人手,更别说这么大一片草原。
草原牧民有他们自己的傲骨,也很一根筋,绝对忠诚于自己的部族,让他们背叛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只要他们不死,就会反抗到底,这也就是为什么强悍如东辽,都需要刘卜算用巫蛊之术才能让那些部族青壮为自己出战。
虞归晚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喀木六族同她并无仇怨,也没有帮东辽侵占偏关,反而在东辽封锁商道那阵还让阎罗娘的商队从他们的地盘悄悄过去,当然,他们也贪,要走了一成的雪花盐。
她同妙娘交代了几句,又把廖姑叫回来,带上幼儿跟在后面绕过牧民居住的帐篷群,才来到长老住的地方,也是帐篷,不过比牧民的帐篷要大很多,也华丽,里面的空间很大,地面铺着厚厚的毛毡毯,摆放了雕刻精美的矮桌,没有凳子,只堆了几个彩线织的坐垫。
喀木六族的每一支都有自己的长老,但商玄的才是大长老,地位超然,其他五支的长老和首领都要听他的,权力几乎就集中在他*一人手里。
他让虞归晚坐,后者依言,坐到了他的左手边。
而在他右手边的则是其他五支部族的长老和首领,另有一体格健壮高大的汉子站在他后面,看发饰和颈上戴的项链,还有腰上挎的那把形状怪异的刀,身份应该也不普通。
坐在后面的程伯微微倾身往前,趁没人注意,小声告诉道:“那人叫扎巴,是商玄的首领。”
虞归晚了然,难怪。
酥油茶在河渠也有,还是虞归晚带的头,不过大多数都是做过往商旅的生意,本地百姓还是有些喝不惯,他们更爱喝放了炒米的咸奶茶。
之前在家做过,她知道幼儿也不爱喝这个,就借着端碗送到嘴边的动作,“装装样子就行了,他们知道关内来的人喝不太惯,为了能继续交易,也不会强迫客人硬喝。”
“嗯。”
幼儿了解过一些草原部族的风俗,有些待客之道很别样,客人若是不按他们的规矩来,他们就会不高兴,认为是客人不喜这里,对他们有敌意云云。
落座之后幼儿就揭下了面纱,她的容貌符合中原审美,却不是草原认为的美人。
肤色偏深,深目高鼻,强壮到能扛起大石头,能拎起大斧头哐哐砍的才是草原部族认为的美人,这样的女人在部族中才受欢迎,是草原汉子争着要娶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