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岳到落霞苑的时候,正看见秦老夫人罕见的换了一身精神板正的正红色衣裳,额上绑着一个深红色抹额,将脸上的皱纹都勒的向上了几分,显得一张脸凌厉又紧绷,手里没拿拐杖,一双眼精神烁烁,像是突然充满了劲儿一样,手里竟拿着一把重达十几斤沉的刀,推开一众丫鬟婆子,近乎凶悍一般往门口走。
那是秦老夫人亡夫、秦山岳战死沙场的亲爹的刀。
“娘。”秦山岳心头一紧,语气也放软了三分:“这是在做什么?”
秦老夫人一双眼闪着精光,看见秦山岳的时候,急冲冲的脚步突然顿住,她似乎是打量了两眼,然后才认出来这是她的儿子。
“山岳!”秦老夫人一开口就是高亢的呵斥声,在整个落霞苑前厅里回荡,在寂静凄寥的夜色中显得极为铿锵:“走,随为娘一起去,把那个小浪蹄子从我们秦家赶出去!娘想好了,你的身份,纵是公主也尚得起,何苦挑这么一个下贱东西,娘当初便不该念那么点破旧情,将她引进门来,真是脏了我秦府门楣!”
秦山岳听见“小浪蹄子”“下贱东西”这两个词的时候,浓长的眉头骤然蹙起,语气也冷了两分,如硬刀相撞般冷彻凌厉:“娘,红珠也是您膝下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是什么样的品性,您自当比我还要清楚,此事发生后,她亦是痛不欲生,您何必如此为难与她?”
秦老夫人的脖子一寸一寸的挪向秦山岳,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里迸出两道精光,像是两把刚刀,用力的刮着秦山岳的骨肉。
秦山岳久经战场,自是不怕来自一个花甲老妇的压迫,可是他却不得不怕来自母亲的威严,他僵立片刻后,又一次放软了姿态,拱手做出一个晚辈礼,说道:“娘,您疼疼红珠,也疼疼儿子吧,我们阴差阳错过三年,儿子实在不想再错过了。”
他想把自己的人生掰回到三年前,当做自己没遇到白青柠,从始至终,他娶的就是他的红珠。
秦老夫人从秦山岳开口说话时,便一直那样直勾勾的盯着秦山岳,等秦山岳说完了,她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不像是寻常人那种恼火、发怒般的涨红,反而像是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一般的红,红中还透着隐隐的黑气,人看起来是精神烁烁、大力磅礴的样子,但是反而更瘦小了些,像是在燃烧自己的血肉,换来片刻的力量般。
“放肆!”秦老夫人的牙关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手里的刀被她颤巍巍的拎起来,声线高亢的喊道:“你是什么身份!你是秦家唯一的嫡子,是当朝将军!你父可享太庙,你为国征战!赵红珠又算个什么东西,连个清白身子都没有,你怎么能娶她?往日情谊是真,但她现在贱如烂泥,你何苦把那脏东西往自己的脸上糊?真叫她进了门,你是要被人骂一辈子的!”
秦老夫人呵斥完之后,就看见她那个儿子站在远处,连拱起的手都没放下去,就那样直挺挺的站在那儿,说:“娘,道理儿子都懂,我就是要她。”
秦老夫人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
身上的一股股血都往头顶上涌,手脚开始发凉,但脑袋却像是要爆炸般烧着,秦山岳的身影在老夫人的面前摇晃成三个影子,又突兀的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
秦老夫人记忆里的秦山岳还是小小的一团,粉粉嫩嫩的,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然后被他刚从沙场点兵回来的爹从被窝里拎起来,穿着单衣就被丢到雪地里打桩,秦老夫人心疼的在一旁看着,只听见秦老将军说:男子,当顶天立地。
秦山岳就一天接一天的长,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跟他爹一般的威武端正,一般的侠肝义胆,虽性子古板,但却可靠稳重,是全京城最耀眼的儿郎,是拿命豁出去拼、替大奉开辟疆土、守城守民的将军,比那些流连花楼、纸醉金迷的贵公子们不知强了多少倍。
秦老夫人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骄傲。
可昔日那个会瘪着嘴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团子早就不见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比她还高上两头的高壮男子,两只手一撑,说话时却并不看她,固执的说着那些让她烦躁的话。
美好姻缘与坦荡官途皆在望,他怎么就非要犯浑呢?
她自己的儿子,却不肯听她的话,不肯听她的话!
秦夫人只觉得脑袋里那股血烧起来了,烧的浑身的经脉都跟着痛,一股气直接顶上头皮,半个后背都被带的胀起来,她不知从哪儿窜起一股子力气,竟然直接将那把刀轮起来,横拍向了秦山岳的脑袋。
事发突然,秦山岳压根没有预料,只能匆匆向后一躲,但还是被刀锋抽到了鼻梁,几滴鲜血迸溅,而老夫人犹觉得不够,还挥舞着手中的刀,毫无章法的砸、砍向秦山岳。
秦山岳只得夺下老夫人的刀,谁料夺了刀后,老夫人竟随手拿起花盆、杯盏砸过来,秦山岳匆匆避让,并叫后头跪着的嬷嬷们将秦老夫人摁住。
这一番折腾,硬是从午夜子时折腾到黎明时分,一众婆子们累的浑身大汗,秦山岳都觉得眼前发晕,老夫人却仍是精神奕奕的模样,骂街的力道几乎要穿透落霞苑的墙,一路飘到外头的花园里头去。
当夜,落霞苑所有人都没沾枕头,一群人伺候着老夫人,眼看着老夫人活蹦乱跳的追着小-->>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