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眸光落到一边的赵红珠的身上时,那双浑浊的老眼骤然亮起,她干瘪发黑的唇瓣抖着,指着赵红珠说:“既休了她,便早些办正事,红珠才该是你的正妻。”
赵红珠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秦山岳则是握着老夫人的手,在老夫人的催促下,郑重的点头:“我会娶红珠做我的正妻。”
老夫人终于放下了心,力竭昏睡。
秦山岳与赵红珠一起悄声出了内间,来到了外间处,老大夫就等在外间,瞧见秦山岳出来了,便叹了口气,小声跟秦山岳说了老夫人的病情。
“老夫人这身子骨啊,本就没多少时日了,又是大气伤神,悲痛之下,生机流失的厉害。”大夫说:“上次瞧见,小的推算的是冬日迎新岁时,但眼下瞧着,估摸着也就半个月了。”半个月。
秦山岳心中越发悲怆。
不知是不是太过难过的原因,他的头都跟着一阵阵昏沉刺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向旁边退了半步,赵红珠便赶忙过来扶,用力顶起肩脊,将他高大的身影撑住。
秦山岳情况不对,无力处理接下来的事情,赵红珠安排丫鬟送走大夫之后,便安排秦山岳住在临近的暖香阁,还颇为心机的把人安置在自己的厢房里,然后转身又去处理接下来的事。
老夫人病重,白青柠被休,秦山岳又头痛欲裂,一时之间竟只有赵红珠一人算是主子,能安排下面的丫鬟与小厮嬷嬷,赵红珠有条不紊的处理了所有事情,还吩咐小厨房给秦山岳熬了粥,等一切都忙完了,她才问:“莲院那头如何,可派人去给白家信了?”
被休弃这种事情太过丢人,白青柠肯定不会愿意的,说不准现在就在想办法如何留在秦家呢,比如唤家中长辈来出面施压或求情之类的,赵红珠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已经紧绷起来了,她必须一鼓作气把白青柠赶回去,秦山岳心中本就有白青柠的地方,且分量不小,若是出什么岔子,白青柠又留下了,她可就糟心了。
她与白青柠已是不死不休了。
只是她现在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她的两次失败,一次死了兰草,一次死了刘嬷嬷,还间接把最大的依仗给气得险些暴毙,她经历不起第三次了。
因为太过于害怕失败,赵红珠心里都升腾起了丝怯懦——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心境,她第一次如此害怕一个人。
“莲院那头没给人白家信,只是去下头种地的庄子里叫了些人来,帮少夫——帮,白,白二小姐搬东西。”
丫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赵红珠一脸不敢置信。
“她就这么走了?”手中的手帕都要被揪烂了,赵红珠又追问道:“她没做什么其他的吗?”
赵红珠现在把白青柠视作洪水猛兽,总觉得白青柠的每一个动作都饱含深意,每一句话都在给她挖坑,她不得不反复思量。
“确实没做什么其他的。”丫鬟回:“白二小姐让人搬库房呢,直接在跟管家对账,说是对完了就要直接走了。”
赵红珠咬着唇瓣,没有出声。
眼下,秦老夫人和秦山岳都准备迎她进门,而且给的还是正妻之位,虽然这个位置来的突兀,肯定会引来一些人的好奇与流言,但谁家没点见不得人的阴私?什么豪门贵女早孕,正室暗杀庶子的事儿多了去了,只要她忍过去,她就是秦家大夫人,过个三五年,她生了嫡子,得了诰命,谁还敢在她面前提这些事?
只要秦山岳在,她就永远都不会倒。
现在还是嫁入秦家这件事比较急,其余的都可以放一放,等她扎稳脚跟,还怕一个被休弃的下堂妇?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赵红珠很快做出决定,她摇摇头,放弃了继续给白青柠找麻烦的想法,转而说道:“让管家配合她,早些把她的嫁妆都清理出去,不要为难她。”
不用白青柠吩咐,秦家上下都没有人敢为难白青柠,白青柠今天用鞭子抽死刘嬷嬷的事情已经被全府的人传开了,没有人敢触白青柠的霉头,而且白青柠的嫁妆自带来了秦府,就是单独开了个库房搁着的,清点起来分外快,不过一个多时辰便点完了。
下面的庄子里的庄农早早被白青柠差人唤来了,老老实实的束手站在一旁,这些都是白青柠名下的庄子,每年收租时都是秋月跟着去跑的,都是温顺的人,垂着眉眼不敢乱看,秋月让他们抬箱子走,这一群人就立马把箱子都抬起来,顺着秦府后门就出了秦府。
白青柠离开之前,还把莲院的事情给安排了。
想走的丫鬟都给解了卖身契,然后从秦府支出了一笔银子,让她们有个安身的本钱,免得日后赵红珠管了秦家之后,因她们是伺候过白青柠的丫鬟而苛待她们。
这么多丫鬟里,唯独春日,咬着牙关说不肯走,想跟着白青柠。
春日没有父母,当初也是被卖进秦家的,后来帮着白青柠反坑了一笔刘嬷嬷,又一直贴身伺候着白青柠,是很得脸的大丫鬟,她要是留在秦府,日后定是会被报复的。
但若是拿了一笔钱就离开秦家,春日又觉得不值当,她是个聪明的丫鬟,以前白青柠不声不响的,安安静静当个白家大夫人,她还没瞧出来哪里不同,但自从将军带赵红珠回来的这几日,白青柠的所作所为让春日开了大眼界。
她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在遭遇丈夫背叛后不哭不闹,还能如此敏锐,如此凶狠,连自己的丈夫恩爱与婆母生死都可以不在乎,短短几天之间,就把秦府翻了个个儿。
之前事情还在进行中的时候,她想不出夫人想做什么,但现在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她再回头复盘一下夫人当时的所作所为,不由得一阵惊叹,夫人当真是把一切都算的准准的,从头到尾,谁都没放过。
她说不出来夫人哪儿好,但是就喜欢夫人身上那个谁都别想踩在她头上的劲儿,而且夫人护短,秋月那么个笨丫头,吃了睡睡了吃,每天不是看话本就是把自己幻想成话本里的女侠,天天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做什么,夫人都那样偏护,秋月那时在老夫人前院被问责的时候,夫人掷地有声的说愿为秋月扛责,半点退缩都没有,她从未见过对丫鬟如此好的夫人,也从未见过如此与众不同的夫人,所以她想跟着夫人。
“跟着我?”白青柠扫了春日一眼。
春日跟秋月是一个岁数的丫鬟,模样清秀,生了一张瓜子脸,瞧着安安静静的,但是做事很妥帖,人也聪慧,是个不错的胚子,跟着她这么长时间,件件差事都做得好,无过,且有不小的功。
“跟着我未必能过什么好日子。”白青柠当时已经跟秋月走到秦府后门了,随意摇摇手说:“你若愿意便跟着吧,日后不愿意了再走,我不强留。”
春日也拎着小包裹,乐颠颠的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