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伸指拂过金甲上深浅不一的损痕,斧刻刀凿般的凌厉眉间,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雨季已进尾声。群山环绕的隐秘村庄里,几块破烂田地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房前屋后的茄子由青变紫,小青菜大白菜都开始萌芽,原住民之一的米苋挺直了腰杆,看着虽仍是绿油油一片,但那人却说两天后就可以摘了。不过说话的人应是吃不着了。
笛飞声站在屋前,冷眼瞧着那些人在田头忙活。自打那人腿伤莫名其妙好全后,这群黑袍就倒了大霉,一会说把遮阳棚搭起来,一会儿说抬个大缸来蓄水,没几天又抱怨小青菜籽儿撒的太密,又嫌弃萝卜被水淹太多长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祭品先生打算常住此地打造生态农庄呢。
笛飞声看向西南角那片空地,昔日尸坑上起了九个鼓鼓坟包。之所以是九个,因为一个是空的,只埋了只红艳艳的头花,也是唯一立了碑的。红鸾问他写什么,那人说,故人之女林氏思源,年九岁,卒于三年前。
坟堆砌好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棕发魔使策马而来,又匆匆退走。李莲花一宿未睡,笛飞声不知他又憋了什么鬼主意,只知第二日李炎就被调去创神总部。二日后顶替他位置的,是个文文静静的白衣青年。
这是笛飞声第一次见识传说中的真·二区妖族。原以为是九凤那种祸国殃民的模样,不料却素淡得很,像水田里刚收的茭白,清淡直立,又斯文守礼,除了身上多了几块肉,看人时眼神也静得不一般,和大熙那群之乎者也的儒生也无甚区别。
李莲花说那是s+大妖,小栗子异变就是他的手笔。笛飞声好奇之余,不敢在某人身上施用的斗魂蠢蠢欲动扶摇直上,当晚就把人堵在了野竹林里。
那人、哦不、那妖抽出一支判官笔时,老笛双眼发亮,一刀直劈就等着他点戳刺挑,怎料人家退后三步,在空中绘了个金光法咒后就没了影,再次现形后认认真真作了个揖,说自己身上有伤,护甲不全,不敢与他动手。
笛飞声几要破口大骂,有伤你来做甚?一个病歪歪内力未复的祭品先生不够又来一只,真当这个老破小村庄是什么疗养院吗?
李莲花得知后丢了一百个眼刀给他,责令他不准靠近那小白妖身周7步,这事儿才算过去。不过此后笛大盟主看禹司凤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直到今日……
今日清晨,村道旁扬起漫天尘土,一队灰衣刚出现在村口。禹司凤便冲进李莲花的屋中,幻化为一道流光不见踪影。
灰衣进门后,李莲花没做任何反抗,甚至没让他们打开小黑盒,就让人摁着手臂把镇静剂打进体内,还安慰他和红鸾这次绝不会再发烧了。几分钟后他失去意识,是以被带走时十分安静,甚至未留只言片语。笛飞声一路尾随马队,终在一处悬崖停下。
悬崖对面的吊桥已然收起。
长眉拧得快要连在一起,笛大盟主在村里溜了个弯,再次回到悬崖边,踢着草皮慢慢踱步,脚下看似沉稳,实则每一步都有些飘。破鸟在他头顶盘了几个璇子想要下来,却始终不敢着陆,一旁的红姐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
停下脚步凝望悬崖对面,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虚虚实实的云雾,他终于沉沉开口:“走了多久了?”
红姐摸出手机瞅了瞅:“1小时5分钟。”
见男人沉默不语,她连忙劝道:“尊上,就算您绕开此处悬崖,也追不上李门主。李炎还说途中遍布迷阵,还有热成像仪,您千万别想着独自潜入。他这些日子已备足预案,还有那位寸步不离跟着。事到如今,我们就相信他吧。”
很长一段时间无人答理,李莲花甚至觉得有些饿了。也许是第二次使用,他发现镇静剂的药效散得比第一次更快些。估了估时间,他感觉自己可以“醒了”,就试着把背抵住墙,慢慢坐起。
此地气流变化莫测,面上一片暖,那是日光照在脸上的熟悉感觉,一只蜂鸟悄然钻出领口落在他腿上,啄了啄他身上锁链。他微微点头,勾了勾嘴角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蜂鸟受惊飞走,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他跟前停住。
李莲花动了动耳朵,微笑道:“林大哥,又见面了啊。”
林长盛一愣,语声发苦:“相夷,你的耳朵还是那么好。”
“这眼睛看不见,耳朵自然就会勤奋些咯。只是林大哥,你心跳得有些快,气短神倦,是抱恙在身吗?至于另一位,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就不知道是谁咯。”
徐天一上前,凶狠扯下他眼上黑布,表情狰狞:“你会听不出我的脚步?”
李莲花乍见光明,不适地眨了眨眼,他不动声色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在某个建筑物顶层,也难怪有地势空旷气流强劲之感。他最后才把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脸上:
“原来是徐总啊,我还当是小川兄弟呢,毕竟那天你们一直在一起,我有点弄混了呀。”
徐天一脸上肌肉抽动,从口袋里掏出小黑盒,一把推上摇杆。见李莲花瞬间气息紊乱弯下了腰,得意笑道:“李云杰,教授命我们今天必须卸了你那把惹是生非的剑,就算毁了你的元神,也在所不惜……”
他话没说完,身旁五色流光迸现,赫然是仞魂浮在空中。
他惊讶看向李莲花,只听地下那人哑声道:“别直接摸剑柄,除非你想再烧一次。”
徐天一戴上手套,隔着布取下仞魂,细摸剑身,仍然有些不信。林长盛忍不住去扶蜷在地下不住颤抖的李莲花,急道:“既然剑已到手,快把e波关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