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灵又是一招手拿来了两卷书简递给他:“方法有二,其一便是《净法玉身诀》,是以宝物为介炼体,能炼成甚么样全看术者的本事;其二则是捏土铸体,不过土体易损,需得小心养护。”
左右踟蹰了半晌,胤善接过了《净法玉身诀》,问道:“若是宝物已成神识,我再将净玉玦的神识放入其中用来炼体,结局会如何?”
卷灵轻轻笑了起来:“无魂之驱难承双识,你炼体时消去原本的便好了。若不忍心,用没有神识的宝物也好,只是难寻了一些。”
胤善攥紧了手中的书简,正狠下心打算展开修习,溯天阁的门却忽然间敞开了。门外的夙重走进来,垂目睇得一眼胤善手中之物挥了挥手让卷灵先且回避,待得卷灵恢复书身归了阁位,才对胤善道:“你记得多少关于师尊与苍弥的事?”
“我不确定。”
“师尊想让你变回苍弥,难道没有让你恢复苍弥的记忆?”
“恢复了一些,但我不知道是否是全部。”
夙重默默看他片刻,又问道:“你写给我的那封信,记得么?”
胤善点了点头:“记得。司天化剑,斩我除魔,让戎弱归位三界之主。”
“你都知道,还要将净玉玦从师尊体内取出来?”
“杀我的是戎弱,而动手的是净玉玦。”胤善上前两步逼近夙重,“净玉玦费尽心思来救我,可结果却是要亲手杀了我。你们骗了他!他一生受你操控,临了还要被欺骗算计!”他拽紧书简的手太过用力以至于骨节发白指尖如血一般红,“明知结果,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净玉玦全都知道。”夙重依旧是那副口气,“灵慧如他,怎会猜不到。可即使猜到了,也仍然不肯放弃。”见胤善无话可说,他又道,“苍弥得死,净玉玦得死,我与余下的司天也得死。从师尊入魔那时起,一切因缘际会便已定下,无法更改。”
胤善忍不住朝夙重发起火:“凭甚么?凭甚么?!”
“就凭我等是神。”夙重抓住胤善的手,“三界无主,世间万生万物都将枯朽。”
剎那间眼前金碧辉煌的景色便消失了,脚下是灰色的大地,头顶是晦暗空阔的天。与尚且有日升月落斜风细雨的大荒之禹迥然不同,此处没有一丝灵气,寂静得仿佛比死后的世界还要虚渺。
夙重松开胤善的手:“只要你能在此地找到任何一个生命,我帮你救净玉玦。”
“你岂会愿意帮我救他。”
“三界无主又如何,世界枯朽又如何,生命殆尽又如何。”
胤善转头看了夙重一眼,便向前方走去。
走啊走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渐渐开始烦躁、绝望,这段时日所经受的苦闷仿佛一下子全被他察觉,由胸膛长出了腥臭的泡沫。泡沫拖累着他的脚步越发地多了,最后裹满全身不留任何缝隙给他喘息。他透不过气来,每一次的吐纳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一根针。终于,他停下脚步,站在依然是死灰虚渺的天地间痛苦地张大嘴不停作呕。
夙重来到他身边,道:“这便是三界死后的样子,连你心系的净玉玦也不得存在。你救了他一时,最终仍会看着他死去。”
见胤善无意回应,夙重又道:“师尊必须归位,为此付出再大牺牲也无妨。三界生,则万物生。”
“戎弱算甚么?呵,浇花的粪水?以身供养三界,徒得个三界之主的名号。”
“神之位并非是殊荣,神之责亦非是为己。”夙重不禁叹口气,“神本是自然苍生道,若无自然,便无苍生,若无苍生,何以为神?粪水也好,沃土也罢,使万物生生不息便足矣。”
胤善横着衣袖擦了下嘴,稍稍站直身体:“我不是神,无法理解你的神道,我只想见净玉玦。”
“好,你来抉择,是毁灭三界,还是放弃净玉玦。”
四周的景致开始迅速变化,是三界之初生灵新成到一物一物的灭绝。胤善被架在绝路上无从选择,连他自己都在逼迫自己放弃。
“小师弟,你虽已无神骨,但神性犹在,你明白只有放弃净玉玦这一条路,三界毁灭他也不可能茍活于世。况且……若是师尊与净玉玦站在你面前,你又该选谁共度余生?”
“我是胤善!”
“可也是苍弥。”
胤善像是要哭了,提起气像要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夙重拍了拍胤善的肩,眼前的幻境顷刻便散去。他收回手,难免有一丝愧疚:“是留在天上或是去找师尊都随你,去时告诉我一声,我送你。”
手中的《净法玉身诀》滑落掉在地上,胤善没去捡,失魂落魄地走出溯天阁纵身欲要跳下云去。夙重拉住他,闪身至得云台才松手。
“你作甚么?净玉玦对你施展的承合新故之术已然化解,跳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胤善苦笑了一下:“反正是要我死,早一点不是更好。”
夙重颇有些惊诧,随后才道:“你此刻死也不过是轮回一世罢了,并不会带来转机。”顿了顿,他刻意唤道,“苍弥,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不妨再等等,等看过了最后的结局再离开。”
胤善一下子便哭了,咬紧了牙低声呜咽。夙重陪在他身侧什么也没说。
许久后,胤善收敛起悲伤整理好心绪,用衣袖擦干净眼泪:“净玉玦的仙居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我带你去。”
净玉玦为了喝醉酒少走些回家的路,便寻思着将仙宫搬去天界近中心的地方,于是夙重便让他住进了戎弱的神殿里。原本空空荡荡的神殿被净玉玦几番捣腾倒是变得恬淡了许多,不再似当初那般高岭远极无法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