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沉声叹息:“那尔布昨夜在狱中自尽了。”
“什么!”我惊讶不已,整整一日竟不得半点儿风声,宫里的人嘴巴真紧啊!
傅恒又说:“今日午时我才得到的消息,皇后因那尔布之死与皇上心生嫌隙,此次南巡不随驾同行。皇上也已命人晓谕六宫称皇后病了,须得静心调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自尽……”我不禁唏嘘,“真是无谓的体面。”
傅恒步子一顿,转身望向我。我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话,连忙噤声。没想到傅恒却问:“何出此言?”
我想了想,说:“以一人之死解天下百姓心头怨气,既得了民心,又给那些真正贪污的宗室权贵上演一出杀鸡儆猴,对最大得利者而言这买卖再值不过。至于那尔布到底有没有贪污,根本无关紧要,最终留他一个负罪自尽的‘美名’,还得说是天家恩赐顾全了他的体面。哎,死都死了,要那些虚名又有何用……”
“你倒是看得透彻。”
我本以为傅恒会因我的直言不讳而严肃提醒,可他没有,他只是仔细打量着我,眼中有黠光闪动,言语间亦显出几分意外和惊喜……月色朦胧易至视物不清,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我敛了心绪,应道:“我身为旁观者自然拎得清,可若换到皇后的位置,难保我不会同她一样受情感左右而失心失智口不择言,最后只能以病遮掩。”顿了顿,又赌气般补一句,“兴许我还会拔刀相向!大不了玉石俱焚,谁都别想好过!哼!”
傅恒摇头失笑。待回到庭院门口,他把马交给下人,跟着我走进院子里。
我纳闷之际,傅恒已经一言不发地走进我的卧房,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褥放在榻上安置了。
罢了罢了,他要在这里睡便睡吧。
我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不多时也安然入眠。
十四
【1751年5月】
傅恒随驾南巡,一去小半年,五月初回到京城。回来后不到一个月,他又奉敕撰《皇清职贡图》,时常会见各地总督巡抚,收集清辖境内不同民族及外域民族之衣冠形貌,与画师丁、金、姚、程等人核实记录,以保内容真实有效。
傅恒殚精竭虑、夙兴夜寐,随身伺候的下人却偷跑来和我告状。
“少爷已经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总是彻夜修改稿卷。少夫人,您说这、这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熬啊……”
我想到这部史书是乾隆二十八年才完成九卷,后于嘉庆年间有所增补,遂去劝傅恒此事非一日之功,应当劳逸结合,免得损伤身体。
我拿不准傅恒是否将我的话听进去,反正我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他,我可不愿意当一个惹人厌烦的碎嘴婆子。
我让厨房多做了几道养生药膳,本想叫下人给傅恒送去,但耐不住对《皇清职贡图》的好奇,最终亲自端着药膳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