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亮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于是他们开始下盲棋,口述棋步。下到一半,进藤光忽然停住,开始冥思苦想地长考。塔矢亮不用侧头都能想象得出进藤光的表情。然而他还是微微侧过头来,看见阳光给进藤光的侧脸融上一层柔和的薄膜。在他愣神的瞬间,进藤光灵机一动,大喊一声:“十七之四!”
塔矢亮思考几秒,接口:“十六之十八。”
“那我……十六之十五。”
塔矢亮挑眉,“再这样下,你会输。”
“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好。”塔矢亮报出自己的答案,两人有过了几十手。塔矢亮的黑子长驱直入,进藤光的白子一处漏洞被攻破,胜负以定。进藤光已经算出了自己将要输掉的目数,心不甘情不愿地认输。塔矢亮本想说几句话,却没听见那边进藤光的动静。他碰了碰进藤光的肩膀,那人马上翻过身来,嬉笑着给他做一张鬼脸:“啦啦啦,有没有被我吓到?”
“没有。”
“啊,以前我还这样吓过筒井学长来着,他被我吓得一愣一愣。”
他们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进藤光惦记着此行的目的:喂鸟。花钱在自动贩卖机买了鸟粮后,进藤光走进挤挤挨挨的鸽子群,给这堆灰扑扑,可可爱爱的鸽子投喂。一袋鸟粮不够,又买了第二袋。塔矢亮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进藤光喂鸟,末了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相机,按下快门,把进藤光被鸽子追得狼狈万分的景象拍了下来。他这边刚拍完,那边进藤光就冲他嚷嚷:“啊啊啊塔矢亮你拍了什么?给我删掉!”随后继续被鸽子追得上蹿下跳。塔矢亮悄悄保留那张照片,没删。
鸡飞狗跳,终于安静下来。
喂完鸽子,他们随意在公园里的小饭馆吃饭。进藤光勤奋好学,居然还在背包里塞了英语词典,打算吃完饭再看。他说:“我要开始用功学英语了!”结果看了不到十分钟就说好困,想睡觉。他问塔矢亮:“塔矢,你怎么学的韩语,中文和英语啊?之前几次北斗杯,我都看见你和高永夏啊,李临新说话……”
“看书,听磁带,就会了。”
“……你说得跟喝水吃饭一样自然。”
“这没什么。就像……我或许永远学不会开摩托车?”
“啊,怎么可能?”
“我或许天生不擅长这类东西吧。棒球,摩托车,足球,跑步……我都不擅长,甚至有点苦手。”
进藤光说:“我小学是校棒球队的。教练也总批评我打得不好。”
他喝一口饭馆里提供的免费可乐。气泡水在他喉咙里咕嘟咕嘟。他舒舒服服地趴在桌上。
“我的书怎么办?早知道不拿了。又重,我又看不进去。”
“放着吧。要不我给你读单词?”
“别了,以前英语老师也这么教,我觉得像蚊子叫,嗡嗡嗡,每天上课都睡着。”
塔矢亮轻轻笑了一声。进藤光趴在桌上,将手伸到桌面下,去够塔矢亮的手。塔矢亮心领神会,把手从底下伸过去。双手交握在一起。进藤光感受着对方手心上的温度,突然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塔矢,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我?”
“……不知道。你呢?”
进藤光很着急地想了一会儿,答道:“我也不知道。”他们目光相遇瞬间,开始笑起来,笑个不停。饭馆里人很多,吵吵嚷嚷的,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这样笑了几分钟,什么话也没说,但又好像说完了。那股劲儿过去,进藤光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撑着头,往窗外望去。“走吧。”他说,“该回去了。”
跨上摩托车,进藤光耍了个帅气的姿势戴上头盔,塔矢亮仍然帮他扣好风镜。他们有风驰电掣回到了东京的市区。夜晚的风有点冷,塔矢亮将手搭在进藤光的肩膀上,感受着上边的温度。
回到市区,摩托车的速度也慢下来。进藤光微微侧过头问塔矢亮:“在哪下车?”塔矢亮说,就在围棋会所门口吧,进藤光答应,车子慢腾腾挪到会所门口,让塔矢亮下去。霓虹灯闪烁,趁着天色晚,塔矢亮攥住进藤光的手,攥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进藤光笑道:“咋啦?明天还想兜风?”
塔矢亮摇头,说:“不。只是我很开心。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进藤光摘下头盔,露出光洁的额头,一缕头发被汗湿透了。“我也是。我第一次开摩托车带人呢。”
塔矢亮望着那辆蓝黑色的摩托车,定定地瞧了一会儿,末了什么话也没说,只用手拂开进藤光额前的头发,说:“我先走了,注意安全。”进藤光笑着应了一声“哎”,开着车打个旋儿,走了。塔矢亮目送着那辆车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回过头,他走进会所大门。晚上仍是灯火通明,不少人下棋通宵,从中体会乐趣。塔矢亮绕了一圈,来到自己以前常坐的那个位置,不期然看见了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施施然望着自己的绪方精次。
绪方精次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很有几分狐狸的促狭。“说开了?”他笑着问,“我看见你们俩了。”
塔矢亮毫不避讳:“嗯。”
绪方精次摸得清楚塔矢亮的脾气,对于他这样干脆答应的态度并不意外。“老师知道吗?”
塔矢亮摇摇头。
“也好。”绪方精次说,“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也会同意。你们两个嘛,没什么阻力。”
塔矢亮迟疑了一会,没继续往下说,反而问:“绪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