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泠埋头吃菜,犹豫了一下,左手伸出去,在桌下握住陶春飞的手。陶春飞不再说下去,低头回握住温泠的手,轻轻拍了拍。几个姑婆见陶春飞这样,纷纷附和,都说他妈妈走得早,可惜了。“程锦绣啊,当年学习成绩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真要好好学下去也是个人才,真是可惜了……”温泠停住筷子,程锦绣?这是……程应航母亲的名字吗?一阵唏嘘,气氛过于沉重,话题又硬是转向眼前这流水席,各个夸赞这席摆得一年比一年好了,翻来覆去应和着车轱辘话。陶春飞随口应和着,望向远处的主桌的程应航。她的眼中一层薄泪,像是看到自己儿子卸下陈年悲辛,衣锦还乡。温泠垂眸,她的手还被陶春飞捂在手里。由于常年劳作,陶春飞的手非常粗糙,掌心又厚又温暖,将温泠冰棍一样的手指焐着,逐渐焐暖。温泠脑中冒出个奇怪的闪念,原来别人的妈妈的手是这样的。前头戏台上传来一阵扩音喇叭声,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是戴子赋穿了夸张的大红袍,端着个贴了“福”字的瓮,给大家拜年、宣布要搞抽奖。几个老寿星先抽,抽到红花生的有红包;抽到绿花生的得拿着话筒在戏台上唱支歌,也能领红包。戴子赋一口本地方言说得贼溜,哄得老寿星们拿着话筒一通嚎,乐得大伙儿合不拢嘴。最后寿星都抽到了大红包,祝寿的、讨红包的、表演节目换抽奖机会的,沸反盈天。温泠边吃边笑,想拿手机在群里发消息时,才发现,十多分钟前陈静蕊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周围太吵了,她完全听不见,便拿着手机一边往客栈走,一边给陈静蕊拨回去。最近总是漏接陈静蕊电话,她虽然没说什么,温泠也有点愧疚。程业男一边嘲笑上台的丢人现眼,一边端着杯子起身跟人拼酒,吹嘘自己唱得多好。温泠经过他这桌,嫌弃地顺脚将他凳子给勾开了。程业男喝完一大杯坐下,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同桌吃席的,顿时爆发大笑,附近几桌看见了,皆笑得前俯后仰。程业男恼了,爬起身来满口脏话骂骂咧咧,喝令大家不要笑。“你也就满口喷粪最本事了,你厉害你上台唱呗?”程业男指着那说话的后生:“老子会唱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那后生非要跟他杠:“吹牛批谁不会啊,你也真金白银给大家发红包啊?”“对啊老程,你说的荷兰进口机器在哪呢?你说的全自动电脑控制的温室大棚呢?你叫我们不要承包给程应航,你也拿出点诚意嘛!”“跟程应航比?你脸呢?”“你没看见么,昨晚程应航一眼扫过去,他夹着尾巴就跑,那怂样我看着都臊得慌!”那后生一边说,一边模仿贼眉鼠眼的样子,又引来一阵哄笑。程业男砸了手中的酒碗就扑上去打人。周遭众人连忙起身拦他:“大过年的,大家高兴!吃好喝好!”程业男勉为其难坐下,叫大家待会儿去他家再喝他一箱,洋酒!那后生又顶一句:“他吃的喝的都是程应航的,吃白食还充款爷,哦呦好气派啊!”程业男气得大骂,酒劲上头,一把掀了桌子。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杯盘碎了满地。这下闹得大家都没法吃,没人劝着他了,四散了去别桌坐下,都懒得再理他这个醉鬼。程业男周围一望,刚才推杯换盏的人都对他视而不见,气得直飙脏话,机关木仓似的直突突。陶春飞愧疚地跑过来,给大家伙儿鞠躬道歉,死活将程业男拖回家去。程业男家对角线方向,有一条塘河,水流缓缓,甚为僻静。河上一架石拱桥,大拱飞跨水面,桥身风雨沧桑,桥上的雕刻护栏大多损毁了。温泠快步上桥,低头给程应航发信息:【我妈出来散步迷路了,我们现在在大拱桥这边,我陪她一会儿。】上桥后,果然就见陈静蕊站在对面。桥头有棵大榕树,枝叶森森,她站在冬日阳光斑驳的光影里微笑着,一如风中摇曳的苹果花,甜美,模糊。温泠快步上前:“中午还没吃吧?觉得流水席太吵的话,我们回客栈吃?”陈静蕊今天一身米色呢子大衣,披着深蓝披肩。她微笑摇头,过来挽住她的手:“小泠,陪妈妈走走吧。”温泠应了。本来这次就是要带陈静蕊来散散心的,她都光顾着自己玩了,现在两人得空,走走也好。陈静蕊:“你和小航是不是在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