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立刻上前,仔细趴在圣上脚下,看见碎片未曾伤到他,这才略略安了心。现场这干人等,除了帝后二人,也就只有他能大概估摸到圣上方才与皇后说了些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天家的脸色,一边赶紧呵斥了小太监将东西收拾干净,一边低声下气道:“陛下,娘娘许是心情不好,您……”话还没说完,身后一阵冷笑声传来,随即——“人都死了,尸骨早就寒了,你还装什么深情?顾时钧,你当真叫我恶心!”顾时钧是当今圣上的名讳,自从他登基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直呼他的全名。怒火“噌”地一声涌上心头。无论方才自己说了什么,他都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她怎敢?果真,让她管好自己,管住自己的手脚和底下的人,都是正确的抉择!圣上袖子一甩,心底原本残留的一点愧疚也荡然无存。他大步向前走去,声音如寒冬里的冰泉彻骨:“传朕口谕,皇后精神不佳,即日起,承礼宫不得与外交流,也不许任何人前来探望。”这是要封宫?李公公一愣,跟随圣上多年,他对其性格秉性还算摸得清楚,这是动真火了。皇后以往性格虽也强硬,但到底对圣上还是有君臣之仪的,今日怎地不如往常一样,稍稍退让一二呢?但圣旨已下,他只得俯下身子,应了一声:“喏!”随即立马就有侍卫宫人前来,将皇后的承礼宫铁桶一般围住。宫门阖上的浮影中,皇后昂首站立,笑得更是决绝:“顾时昭,你封得了本宫,封得了天下悠悠之口吗?我看当年明若薇也是瞎了狗眼,看上了你,一片真心,到头来换得了什么……”她越说越激动,径直提到了先皇后的名讳。圣上脚步一顿,眉眼中的怒火已是压抑不住。却见方嬷嬷猛地起身,上前几步,拉扯住皇后的裙摆,哭喊道:“娘娘,娘娘慎言啊。”就这一瞬间,宫门紧紧阖上,扬起的阵阵烟尘迷花了眼,也将皇后将出未出的话深深埋葬在宫门内。那个君临天下的男人,长叹了口气。眯着眼仰头看了看日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落寞——珏儿,父皇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若你母后还在,该多好!李公公跟在他的身后,感受着他身上不可抑制的孤寒之气,只挥退了众人,噤声跟在他的身后。当年先皇后常年缠绵病榻,逝世前仅有陛下一人陪在身侧,她去世后,圣上伤心欲绝,更是一反常态,命了所有跟随过她的宫人全都陪了葬。后来董皇后上位,虽也有一段时间鹣鲽情深,陛下也为了董皇后重董氏,轻明氏,但随着顾珏长大,二人之间却裂痕渐显,最终越来越深,多年不见调和。早些年,还隐隐有传闻,明皇后身体不好虽也有因董氏入宫郁结所致,但宫中太医常年替她疗养,后又有圣手沈宝田守护,怎会突地病逝?风言风语中也有人说恐是董氏暗中下了毒手。后来明氏一族没落,也是董氏在背后拱火的原因。只是这等苗头一出,皇后大怒,圣上更是亲自下旨,绞杀了几人,往后再也无人敢提此事。如今,太子与三皇子先后成人,帝后二人也多年来闭口不提当年事。今日圣上亲临,左右不过是因着顾珏即将康健,而顾瑾却依旧小动作不断,圣上是亲自点醒,想要灭了董氏一族的痴心妄想。可不知二人为何起了争执,又扯到了已故的明皇后身上。圣上本就对先皇后有心结,董皇后却偏偏往他的心口上戳。唉,只怪董皇后也向来高傲,这么多年容忍陛下心心念念想着先皇后,如今还要让三皇子也甘心居于太子身后,想必已是忍无可忍,再难压抑。陛下眼下虽惯着三皇子一党,未见太大动作,但李公公常伴君侧,自是比谁都清楚他的心意。除非太子身死不争,抑或三皇子胆大至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否则,任凭顾瑾如何搅动风云,也难以得偿所愿。君为天,触怒了圣上又有何用?正宫皇后也不过换得封宫的下场。这满宫都是见风使舵的,纵使是皇后,被封了宫,接下来日子也是难过啊。李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默转了一圈,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消息传到三皇子府的时候,皇后已被封宫禁足。顾瑾一愣,随即意识到,父皇定是因为顾珏快恢复了,呵呵呵,自太子遇袭受伤后一直躲在东宫,如今只不过传出一点风声,他的好父皇便急不可耐地去告诫母后,真是一丁点的念想都不想留给自己。再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圣上更是事事站在顾珏那边,若不是外祖那边花了大力气力保,他可能连一点脸面都不想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