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不过是个普通武夫,又样貌丑陋言辞粗鄙,莫说是与宋青书、张无忌二人相较,便是在场的任何一名武当弟子都比他出色。可他这一番话说来,堂堂正正、掷地有声,大伙为他气势所动,一时竟无人搭话。
宋青书一没有答他,只将目光转向张无忌,冷声道:“张无忌,死到临头,你可还有话要说?”
张无忌一直在闭目调息,对周遭的人与事一概不闻不问。听到宋青书的问话,他缓缓睁开双眼,平静地道:“杀了我,放过弥勒宗与白莲宗的义军。我担保他们今后会听命于你,誓死向你效忠!帝制绝非解决这王朝更替的良方,三权分立之法请你善加考虑。我死以后请你照顾我义父,我的死讯亦不必令他知晓,免他伤心。”
朱元璋听宋青书与张无忌二人之间的这番问答,心下已是一沉。这张无忌与宋青书本是同门,宋青书尚且不肯手下留情饶他一命,又如何会放过自己?果然,宋青书对张无忌所言同样无动于衷,冷漠言道:“好,我答应你!”只见剑光一闪,他手中长剑即刻便刺向张无忌的咽喉。
眼见这一剑将要取张无忌性命,宋远桥急忙赶上前来,紧紧扣住了宋青书的手腕,大声喝道:“青书,住手!”宋远桥的一身武功亦是十分了得,宋青书受他一阻,剑锋立时凝在半途,再进不得一寸。宋远桥沉默了一阵,挤出一个理由,干巴巴地道:“无忌也是你师弟!”
宋青书见宋远桥出面阻止却也并不意外,只见他目光平静地望了宋远桥一眼,又缓缓转向张无忌,轻声问道:“张无忌,你自己说,你还有没有资格自称是武当弟子?”
这两年来张无忌庙算无遗,无论元廷还是明教俱在他算计之内,唯一失算的便是红巾军之内的权利斗争致使好石桥失期,武当义军死伤惨重。听闻宋青书有此一问,他不禁涩然一笑,低声道:“大师伯,放手罢!”他话音方落,忽然伸手摁住胸口,低头喷出口血来。显然宋青书方才那两掌伤他甚重,至今仍未恢复。
宋远桥仍想说话,他背后却又传来一阵打斗声与惊呼声。此时立在山头的俱是武当弟子,宋远桥父子二人闻声急忙转过头去,却见明教右使范遥、青翼蝠王韦一笑两人竟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山头。原来方才宋青书与张无忌一场大战牵动人心,韦一笑与范遥二人见武当弟子多半将注意力放在了山头,对他们的监视放松,便仗着内力深厚闭气潜入水下,偷偷摸上岸来。两人原是打算凭一身武功制造混乱,为己方义军寻找突围的机会。不想自出江湖以来未尝一败的张无忌竟输在宋青书的手下,两人便再顾不得旁人,急忙奔上山头救主。他们眼见宋青书要取张无忌性命,宋远桥又竭力阻止,便趁此良机向立在一旁的一众武当弟子出手。他二人武艺高强,又是暗施偷袭,众弟子一时不察,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武当义军这些年频频出战,武当诸侠惦念弟子安危,对他们武艺的考校更为严苛。众弟子虽说惊慌,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组起剑阵将范遥、韦一笑二人团团围住。范遥见武当弟子这般了得,教他们占不到半分便宜已是不住苦笑。却是韦一笑仗着轻功了得来去无踪,拼着身中两剑自武当剑阵之中抢来了一名弟子挟持在手。
见到宋青书转过头来,韦一笑即刻高声叫道:“宋青书,放了本教教主,我便饶你武当弟子一命!”说罢,他五指一紧,被他扣住咽喉的武当弟子即刻发出呻吟。然而这呻吟只有半声便被他死死忍住,含恨瞪了韦一笑一眼,神色间极是桀骜。
韦一笑话音方落,范遥又接口道:“宋大侠,我教教主可是贵派张五侠唯一血脉!”
宋远桥阻止宋青书杀张无忌又何尝不是念着他早逝的师弟,只是如今眼见明教中人居然挟持了他的弟子再来讨情,他面色一冷,竟是没有说话。而宋青书却只双目炯炯地盯着韦一笑,显然也是极为踌躇。
却在此时,山头上竟又传来另一人的声音:“韦蝠王,你若不放了我武当弟子,便不要怪莫某不念旧情了!”这一声刚烈威武,不是莫声谷却是谁?莫声谷话音未落,一颗小石子便“嗖”地一声射向了韦一笑。一别两年,莫声谷的武功大为精进,韦一笑又有伤在身行动迟缓,竟是被这颗小石子打中了“尺泽穴”,那名被韦一笑所擒的武当弟子顺势脱离了韦一笑的掌控。
宋青书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体便是一颤,面上顿时浮现出一种又惊喜又恐惧的神情,仿佛是被这绝大的惊喜给打击傻了,又好似在害怕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隔了许久,他终于鼓足勇气,艰难地转过身去。只见莫声谷正沉着脸一步步地踏上山顶,而一左一右陪在他身旁的两人正是同样在好石桥一役中失踪的冯默之与被宋青书派去东平负责凿开河沟的丐帮冯长老。宋青书眼眶一热,近乎语无伦次地低喊:“七……叔……七叔、七叔……”他想走上前去看清楚那个真是莫声谷,却赫然发觉自己根本无力动弹。
莫声谷却没有停下脚步,只见他一步步地迎向宋青书,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宋青书狠狠地揽入了怀中。
“七叔!”宋青书又喊了一声,手中长剑“呛啷”落地。他紧紧抓住莫声谷的胳膊,把头埋进他的臂弯,自听到莫声谷遇险的消息起便一直强撑至此的一口气彻底泄去,终于落下泪来。
宋远桥见到莫声谷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是大喜过望,大叫一声“七弟”,直接将莫声谷与儿子全揽入了怀中,只大笑着连声喊,“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