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悬着一轮皎月,将庭前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身披袈裟的佛像端坐莲花座上,慈悲的双目隔着袅袅烟雾俯瞰着众生。
谢司危拈起一炷香,插在香炉里。
就在这时,一丝喧嚣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鞋底蹬着石阶发出哒哒的声响,伴随着少女的娇喝声:“谢司危!”
谢司危回头。
少女手里持着一支淡青色的琉璃瓶,如壁画上的飞天仙女,提着裙摆狂奔而来,瓶口对着他猛地一泼,飞溅的水珠登时洒了他满脸。
谢司危眨了眨眼,水珠顺着他纤长浓密的睫羽缓缓滴落下来。
紧随少女而至的,是一脸怒气冲冲的萧天权。
萧天权发间衣服上都是水汽,衣摆还湿哒哒地滴着水,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只着了里衣,如此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模样,与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
两人看见谢司危,一前一后站定,两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脸上,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发生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司危还是谢司危。
沈摇光眼眶撑大,眼神也从方才的跃跃欲试转为失望。
谢司危抬起袖摆,慢吞吞地擦掉脸上的水珠,风度不减,笑问:“沈姑娘这是何意?”
沈摇光却回身抓住萧天权的袖摆道:“师兄,可能是这显形水有问题,我们重新配一瓶,再试一次,肯定是剂量不够,才没有效果的。”
“沈摇光,你闹够了没有!”萧天权甩袖,带起的力道直接将沈摇光掀飞出去。
沈摇光摔在地上,手中的琉璃瓶滚了出去,碎成数瓣。
“师兄,你打我!”沈摇光先是难以置信,反应过来后堆起满脸的委屈,气得浑身颤抖,“你与他认识才多久,为了这么个外人,居然对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小师妹动手,你这个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撑着手肘爬起来,捂着脸冲出门外。
“沈姑娘!”谢司危抬步欲追。
“让她冷静一下。”萧天权挡在他身前。
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萧天权将沈摇光怀疑谢司危是妖的事娓娓道来,最后,语气诚恳地替沈摇光道歉:“我平日总惯着她,才养出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望谢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沈姑娘率真可爱,有这样的小师妹,是萧公子的福气。”
“萧施主,沈施主下山去了。”一名灰衣小僧走了进来,双手合十,“夜间有狼群出没,沈施主孤身一人,恐怕会有危险。”
谢司危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去找她。”
萧天权道:“一起去吧,分头找。”
*
夜间多山雾,沈摇光出普度寺没多久就下了雾,山路蜿蜒曲折,不好走,约莫行了三里地,有一处山泉在夜色里反着光,叮咚往山下流淌而去。
沈摇光喝了点山泉水,又洗了把脸,而后,抱着双膝坐在山泉边发呆。
一盏橘黄的小灯破开薄雾。
青年提灯而来。
富贵人家出身的少爷,一天换洗的衣服都要备上好几套,出门前,谢司危将被显形水打湿的衣裳换下,换了件墨绿色的袍子。
极好的衣料,柔顺地垂泻下来,被灯火一照,宛若流动的青雾。
谢司危将灯挂在树枝上,在沈摇光身侧坐下:“不回去吗?”
“用不着你管。”沈摇光头也不回道,“你来干什么,是来笑话我,还是来炫耀你的胜利?”
“何必为了我这么个外人,伤了你们师兄妹的情谊。”谢司危幽幽叹口气。
“那不正合你意吗?”沈摇光转过身来,身子向前探着,凑到他面颊前,“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别装了,谢司危,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我都心知肚明。”
两人离得近,谢司危刚从寺庙中出来,衣上沾了檀香味,混合着洗涤过后留下的皂角香气,暧昧地飘到沈摇光的鼻端。
空气里水汽重,尽管隔着遮光绫,沈摇光仍能看得清楚他浓密的睫羽积攒的细碎水珠。
天,怎么会有这样长又这样密的睫毛。
睫毛成精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