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渊闻言转头看去,只见广阔的原野之上有一队骑兵排开密集的人流,自山坡上俯冲而下,手中的白银鹿旗猎猎,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吸引了战场上不知多少目光。
仆散元贞此时远在潼关,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儿,那来的又会是谁?仆散家发源自十六部最北端的呼伦贝尔,如今声名初显,能得知的信息实在寥寥无几。
“变阵,护旗,告诉斫锋和楚鸾趁这个机会进攻,再预备收兵。”陆景渊拉着缰绳后退,皱着眉头道,“抓活的。”
随着陆景渊的命令,号角声瞬间响彻原野,由乾坤二部与诸多精锐组成的护旗营立刻聚集起来将陆景渊护在中央,只这进攻停顿的片刻,他们便被涌来的敌军迅速包围,没留下一丝缝隙。
陆景渊将槊横在马上,然后轻轻转动着盔甲下的手臂,缓解着麻痹与钝痛皮肉,他抬头望向天空,一轮白日眩目,似乎能将灵魂扯上云端,再无所依。
此时距离日落只剩下一两个时辰了,十万对二十四万,这场战争只会越来越艰难。北境人生于马背,游猎为生,在战场上几乎不需要如何费力指挥,便能凭借着几十年风霜淬炼出的嗅觉和蛮力所向披靡,让虞朝难有招架之力。
“陛下,来了!”薛寒握着将旗吹响号角,所有人都全身紧绷,准备好应对冲击。
但仆散元殊却并未直接杀了上来,他身边的亲兵将周围那些彷徨不敢进的步兵通通疏散开来,将陆景渊围在了中央。
“去去去,都让开,一群废物还不如滚回家喝奶。”仆散元殊握着双锤上前,余光瞥了他们一眼,其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不忿,二十部净是些胆小怕事的废物,当真让人看不起。
仆散元殊一夹马肚上前,皱眉看着前面被团团围住的战旗,发现自己连陆景渊的头发丝都看不见:“喂,那个什么陆景渊,出来打一架,别在里头当缩头乌龟让人看笑话。”
一阵腥风吹过,高坡寂静无声,发现话放了出去却并没人理他,仆散元殊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他在心里默念着自家哥哥的教导,强行将涌上心头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我名仆散元殊,乃是十六部第……第三勇士!我十六部向来尊重勇士,光明正大的决斗更是我们仆散家的习俗,若你出来与我打一场,不论输赢,你的这些手下扈从都能保下一条命,怎么样?还是你也和某些人一样,觉得臣民的性命一文不值?”
“当时太原城前,陆擎洲最后选择孤身应战,虽然被我哥砸了个稀巴烂,却也保住了太原的数十万条人命。”
“我是觉得争斗归争斗,倒也没必要搞得血流成河,没意思,所以……你怎么说?”
队伍向两侧分开一条长道,陆景渊策马而出,淡淡那看向这个十六七岁的风发少年:“这并非部族冲突,朕似乎也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境。”
当时太原城前,陆擎洲一开始并未应下仆散元殊的战书,一直血战到死伤无数,弹尽粮绝之时,才作出最后的妥协,那时玄焰军已然伤亡殆尽,守军也所剩无几,最终那场决斗保下的只有满城百姓的性,驻守幽冀多年的战士几乎无一得归。
陆景渊翻身下马,从马上卸下了那对长短不一的双刀,他凝血的漆黑衣角沉沉垂下,在风中几乎一动不动:“但朕同意了。”
“陛下?”薛寒跟在后面,闻言差点把手里的将旗给一把扔了出去,不是他不相信陆景渊,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仆散元殊究竟几斤几两根本无人得知,若是不小心出了事,偌大虞朝半壁江山尽失,就只能去指望那位被扔到西南六郡的懿王了!但他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给身后众人悄悄示意,要是一有不对立刻动手。
“好!”仆散元殊眼睛一亮,脸色肉眼可见地放晴,他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对周围的一众亲卫大声道,“都给我在旁边好好瞧着,不论哪边要是有人胆敢插手,就给我立刻宰了他!”
“是!”
“若非你我立场不同,你这人倒还算顺眼,很合我仆散家的气场。”仆散元殊拎着双锤,吊儿郎当地走近,“反正比某些人顺眼多了,还好我不在她手下干活,不然少说折寿三十年。”
仆散元殊至今也只说了寥寥几句话,这个“某人”却已然出现了许多次,结合一下语境,陆景渊几乎是瞬间判断出了他口中的“某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仆散将军性情率直,与传闻中一般无二。”
“真的吗?我在南朝居然已经那么有名了?”闻言仆散元殊眸光更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景渊,圆睁的双眼就像乞食的小兽一般满是期待。
那倒没有,只是谢樽曾经跟他到提过仆散家那几个天赋卓绝的兄弟姐妹。嗯……这个“性情率直”已经是他美化过的结果了,原话应该是“小孩子脾气”才对。
于是陆景渊没有回答,只微微颔首,没说是或不是:“请。”
“好吧。”仆散元殊对这个答案也没什么兴趣,他架起闪着冷光的重锤,眼中没有丝毫轻视,“虽然听说你是第一次上战场,也不怎么会打架的样子……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说罢仆散元殊双锤便如轰雷般砸下,瞬间在泥地上留下了两个大坑。与自己以身法技巧见长的兄长不同,他锤法质朴,全凭一身天生的蛮力,按他自己的说法便是哪学得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往死里砸就完事了。
仆散元殊力气大得惊人,陆景渊只接了两下便感觉手中长刀嗡鸣,似乎要如琉璃坠地般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