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皇后唯唯应是,面上浮起羞愧之色。
小插曲解决,杨擅惦记昨晚对杨修元许下的承诺,语气一转说回正事。他问妻子:“你信阳娘家那里怎麽样?还有在联系的人吗?”
颖皇后点头。天子于是吩咐她:“那你两天往回递个话,叫他们看看县周有没有合适的田産,帮我置办一座庄园出来。地方不需太大,十来个奴仆,五六顷田地,中産之资即可,但要尽快,最好这一个月内就打点好,有用处。我也不白拿东西,和你家族人说,明年有什麽子侄要入仕的,举荐上来。”
颖皇后当即表态:“替陛下分忧是妾家之责。”
见妻子将此事放上心,杨擅再叮嘱几句,便到前朝去处理政务。今日是常朝,参见人员不多,杨擅到时,太后又已準点準时地隐于幕后,等待侍中宣高升朝。青年天子望着垂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没说话,在一片唱赞声中走向御床,踞腿而坐。
再忍几日。他在心底对自己说。这种受制于人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且说辛时那头,有太后在中作保,李台的请辞文件和通关书牒批複得很快。然而昨夜杨擅召杨修元共谋大事,恰也逢到李台出京前最后一个晚上,辛时上同僚家正式送别,未曾注意到王府内的异样。
他最近的确忙得很,太后、天子不对付,连带他也随时待命,已经月余没回自己位于大正坊的家。杨修元数日前的那番提议,他最后听了进去,恰巧李台离京家中妻母儿女需要有人看顾,与两人都商量过后,便将自己家中一男一女两个奴仆在昨日登门时领至李台家中,一方面请他托管,一方面也顺带帮他服侍老幼。至于辛时自己,则收拾东西轻车从简正式住到杨修元府中去,毕竟天家母子二人眼看着还要僵持好长时间,而在这期间,他大概都不会有心情每天额外花费时间往返家宅,只想离上值的地方越近越好。
午休时,辛时没和门下省的同僚一起上食室,转而到内宫向太后彙报事务,对于他时不时的缺席,衆人已经习以为常。太后并非时刻要辛时向她彙报天仪殿内的情况,只是偶尔与天子闹得实在不愉快、厌倦理政的时候需要下属代为监察,辛时向西宫去,为的是将李台赴任边塞一事最终了结,至于今日的前朝政务,和前几天比起来,实在是平静无奇。
太后同样做如是想法,下午简单地听过几件政事,见天仪殿前寂寥无人,天子回后宫,她也回后宫。母子两人难得“和平”相处一天,辛时舒一口气,抱着今日记下的档案回省台,将起居注整理好后,他準时下值的可能很大。
太后回到未央宫,休息片刻,又听宫女传信,言门外有左武卫府中郎将齐赛求见。这一军官,太后向来和他不太熟,依稀记得是天子提拔上来的,闻言便寒了脸色,道:“我与十二卫禁军素无交集,他来干什麽?明天传出去,又说我伸手弄权。”
宫人道:“齐中郎今日无值,是私下里过来的,言有要时禀报,恳请殿下施恩一见。”
太后皱眉,道:“行吧。”
那壮硕的汉子沖进殿中,不等尊贵妇人发话,便倒在地上,连连磕头。他像是痛苦又后悔极了,痛哭涕流,只差在地上打滚,直道:“贱人有罪!请殿下裁罚!贱人有罪!”
他那眼泪、鼻涕,一股脑抹在地砖上,太后遂而很不喜,冷淡道:“你犯了罪,军中自然有量刑,来我这里干什麽,去找长官自首。”
“罪臣……作乱宫闱!”齐赛心一横,闭着眼和盘而告。“罪臣偷会宫人,□□□□,自知无可饶恕……臣该死!臣知罪!臣愿将功折罪,求殿下留臣一命,臣有秘事禀达,天子……陛下有异念,欲夺西宫之权……”
太后神色一凛,正身而坐,终于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军官:“什麽?”
她当即屏退身周侍者,只留下一个可信的宫人,道:“叫阿韵和辛时过来。”
辛时在前朝听到传唤,还不清楚是什麽事,匆匆忙忙赶到未央宫。一入殿,立刻被那股肃杀的气氛镇得噤声,惊疑不定地挪到阿韵身边,眼神在地上的武人和上首的太后之间来回打转。
太后道:“你说吧。”
从军官的讲述中,辛时才得知,昨天禁庭内承春殿死了一个宫人。这是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宫人自尽身亡,在内宫中偶有发生,而似乎天子与皇后也没怎麽当回事,按章程收殓尸身过几日準备入葬。然其中有内幕,齐赛言,他与那宫人实则私底下相通,于数月前不慎有孕,至今时才终于发现,对方怕事情洩露,惊惧之下,自绞而亡。消息传出,齐赛由是也害怕不已,他那在内宫的情人怀孕已有数月,只要天子皇后命人查验尸身,绝对瞒不住。天子治理内外皆严,秽乱后宫的罪名又实在太严重,武人自知无有活路,遂铤而走险,将逼宫一事向太后告密,以求谋得生机。
太后问:“此言当真?”
“当真!”齐赛不停磕头,发毒誓以做保。“陛下昨日召人密谋,罪臣亦在其中,亲耳所闻……话中还有弑杀西宫之意!臣言绝无半点虚假,若敢挑唆诽谤,便叫父母死绝、妻子俱亡!”
“行了。”太后道。“我知道了。”
她长出一声气,似乎很厌倦也很失望,对阿韵道:“你到颖皇后那边,把承春殿宫人那件事接手过来,别叫他们查。皇帝那边……他宠赖你,还要靠你们发兵不是吗,那你就先回去吧,别让人看见出入我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