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知晓‘文殊婢’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安阳有了他的骨肉,可她愿意留下他们的孩子,就说明她其实并未‘背叛’过他,并未辜负他们的誓言。
只是她到底是嫁给了旁人,她害怕自己违背了在文殊庙前的誓言,会真的令他们的孩子应了谶——‘男为盗’,‘女为娼’。
于是,她才给李泠起乳名‘文殊婢’。
只是阴差阳错,他不知她的一番苦心,误以为她对自己只有利用,误以为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因此恨了她十几年,恨到毁了她的家国,夺了她们陇西李氏的江山,还将她的女儿下放到教坊司,真的应了那句‘生女为娼’的谶言。
他是一切罪孽的源头,害了自己的女儿。
重生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悔恨之中渡过:“阿泠,原谅我的缺席,我是个失败的父亲,从未养育过你一日,还误会了你母亲对我无情无义十几年。”
他的一番自述,李泠只是冷冷“哦”了一声,“巧了,我也梦见过一些称得上是‘上辈子’的事,梦见长安破碎,流离失所,失去至亲,所受一切,皆拜你所赐。”
听了此言,李叡便明白她也是重生的,心底那丝愧疚愈加浓烈,奢求原谅的念头,也就此打断,“是我对你不起,也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谅。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缓解你的恨?”
李泠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将其中之物,缓缓倒入桌上的水杯之中,语出漠然:“李叡,你若真的心怀歉疚,就喝下此酒,只有你也去死一次,或许我就不会再执着往事和伤害了。”
李叡看了眼杯子,毫不犹豫端杯一饮而尽:“好,原是我的错,你要我怎麽样都好。”
见此,李泠捏了捏袖中的手指,面上无动于衷,心底却也并不开怀。
饮罢,他将空杯杯口对着她一番,已示喝尽。
她见状,转身就走……
回忆至此,腹中一阵剧痛忽然发作,李叡只觉有一股腥甜涌上喉间,他强行咽下,对着李岱郑重托孤:“岱儿,叔父有个不情之请,此生无论如何,都要站在荣宁郡主这一边。”
李岱自幼在李叡跟前受教,视其如父,对他的任何要求,从来都是听之信之。听见这句宛若遗言的话,顿时明白了什麽,瞬间悲怆万分,忍着伤怀应下承诺:“侄儿明白了,侄儿对叔父发誓,终其一生,都会站在荣宁郡主这一边。”
“记得照顾好岫玉和赵郡李氏,记得叔父的话,不要因此憎恨任何人。”李叡拍了拍他的肩,一手不由捂着腹部,强忍不适,“好了,你出去吧,晚一点,若得恩典,再来为我收尸。”
李岱双目赤红,跪地朝着他磕了三个头:“叔父——”
公主府。
从大理寺回来后的李泠,依旧在廊下的太师椅上发呆。
郑淙劝不动她,只得不断添加汤婆子塞到她的斗篷之下,把她手中凉了的汤婆子拿出来。
李泠并无任何反应,任由他勤快的更换。
只有在他不慎碰到她手指或手背的时候,她才会有所细微的反应,自己将手挪动开一点。
两次下来,注意到她这点,郑淙索性握上她的手,将她的一双手完完全全包裹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