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尾榛鸡是吓死的,不是毒死的。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金溟含泪给它拔了毛做了个泥土spa。
为了防止香味飘散引来猛兽,金溟决定做只叫花鸡,顺手把那只暗含着“开膛破肚”的兔子也裹上泥一起埋进火堆里。
本来想直接拿那丛“铲草除根”的花木当柴火,但是因着根须被泥土包裹着,虽然枝叶有些蔫巴,水分仍不算少。
山区里一年四季都不缺易燃物,金溟随便拢了点长年累月的落叶,很快就把火生了起来,便顺手把不能用的花木栽进他刚刚取土挖出的坑里。
把火焰煨小压着,金溟看着闷起来的烟,觉得今天这顿饭按照原料的含义应该叫——硝烟弥漫、尸横遍野。
如此血腥又如此般配。
叫花鸡不能用大火,得小火慢慢煨。金溟把干树叶拢在手边,时不时往火堆上盖几片,抱着腿百无聊赖数蚂蚁。
一只找到一块被金溟丢弃的鸡屁股的蚂蚁匆匆喊来同伴,黑压压的蚂蚁转眼围成一团。
蚂蚁们忙碌地把对它们来说是巨型球体的鸡屁股就地分割,有序搬运,金溟看得入神。
低头久了感觉有些晕眩,密集蠕动的蚁群像个黑色的漩涡,几乎要把他吸进深渊。
永不停歇的,死亡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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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溟,对不起……”
研究所的金属大门缓缓阖上,穆兰松开了金溟的手。
大厅惨白的墙壁上贴着鲜红的标语,言简意赅的三个字:“知、行、信”。穆兰抬手一一抚过,手指停留在“信”字上轻轻摩挲。
“来的时候我答应过爸爸,替他好好照顾妈妈。”金溟隐约觉得似乎将要发生什么难以估计的事,却不知该怎样安慰穆兰,“爸爸说,妈妈走的路是孤独而艰辛的,要有家人的陪伴和支持。”
也许和那块月饼有关。
早晨从冰箱里把月饼拿出来时金溟发现包装有打开的痕迹。
他在研究室耽误了许久,在门口汇合时,穆兰欲盖弥彰地问他月饼怎么了?
一生醉心研究的人不善撒谎,忐忑的表情很难掩饰。
复原一个手工包装对金溟来说并不费时,是一幅一家三口的简笔画花费了些时间。
他当着负责送他离开的军官的面,用那张早晨匆匆画就的简笔画给“从未打开过”的月饼另加了一道包装。
穆兰会想到如何应对无数道的x光检测,但难保食物不会被要求打开。任谁也不会忍心把与父亲分别许久的孩子的拳拳孝心拆开,那只是一块赤道配给的普通月饼而已。
“什么都会支持我吗?”穆兰茫然道。
金溟点点头,“妈妈做什么,我和爸爸都会支持的。”
“我想,”穆兰攥紧了手,为方便工作,她从不留指甲,钝钝的甲缘在掌心压出一道厚重的痕迹,“停下来。”
“停下来?”
“对,停下来!”穆兰抬手按住金溟的肩膀,眼神中似乎有一丝痴狂,“行军蚁与大多数蚂蚁物种不同,它们视觉退化严重,在前进途中只能依靠跟踪领头兵蚁留下的信息素痕迹跟上队伍。一旦领头兵蚁失去方向感,蚁群就会形成一个死循环,领头的行军蚁变成跟随的行军蚁,信息素始终存在,蚁群就永不停歇。”
“要怎么停下来?”金溟有些害怕。他感到惶惑,也许无条件的支持是建立在平等的理解之上的,他不明白穆兰想做什么。
或许他今天不该帮穆兰把月饼中的东西送出去。
“整个区域遍布已经死去和濒死的蚂蚁尸体,少量的幸存者围绕着一个小而且不规则的圆环迈着沉重的脚步。”穆兰抬起头,没有回答金溟,只是默念着一位蚂蚁生物学家关于行军蚁的论文中的一句话。
穆兰最近的情绪极易陷入崩溃,此刻似乎平静下来,“所长说的不对,心无旁骛、前赴后继,可是谁又能保证领头蚁不会错。”
但陷入死亡漩涡的行军蚁,该怎样才能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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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看管的火堆迸溅出几点火星,落在一旁的干树叶堆上。
金溟怔怔地看着遽然蹿高的火焰,眼睛被扑面而来的灼热感熏得湿润。
“妈妈……”金溟猛地扑上去,在火焰中急急地寻找。
飘落的羽毛被火浪冲起来,被束缚的翅膀冲破牢笼。
在废墟上重建的研究所简陋萧条,物资遽减的条件下再难复原辉煌,混乱中跑掉的研究样本带着学到的人类智慧再难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