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惠却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一笑:“姐姐,各花入各眼,当年我就觉着自己与柳湘莲不能契合!那太太很好啊,平和贤德,正是他理想中的贤妻模样。千帆过尽,他自然就看淡了许多身外之事。”
“你方才也听柳太太说了吧,她与柳湘莲也是几经辗转,熬过了苦日子的!这一点,我就做不到,我难道能放下尤家的产业不管,去和他不离不弃?两全那是骗自己的话,远离京城,为丈夫照顾家里上下,应酬交际,还能有这精力把生意打理好?”
“尤家的产业是阿娘的心血,我怎忍心为了一个男人而让之败在自己手里?说句实话,我觉着自己掌管家业,看着它蒸蒸日上,银钱源源而来,那么多女子也能赖以为生,在外面我也有身份有钱,那种感觉,实在是让人沉醉!”尤小惠说得很直接:“这和夫贵妻荣可不一样,自己挣到手里的,才更加安全,不然就要指望男人的品性了,遇上个陈世美,你再如何贤惠淑德,再给他孝顺公婆,养儿育女,也是没有用的!既然这样,我可不愿意牺牲了自己,来成全男人!”
“再说了,”尤小惠莞尔一笑:“姐姐你只看见柳湘莲和妻子恩爱,你也未必知道他有没有纳妾,寻通房丫头,有没有收别人献上的女子,柳太太看着是个贤惠大度的,或许这些她不在意,但我却难以接受!姐夫他”
下面的话,尤小惠咽了下去,但尤灵静却是明白这意思的。她苦笑一声,自己这个妹妹可真是性子刚烈,特立独行,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情她却如此抗拒。自己丈夫也有几个通房,她当然不会乐见于此,但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大家不都是这样的么,有些钱财和地位的男人都不会只守着妻子一人,只要他不宠妾灭妻,给妻子足够的尊重,好色不过分,那就可以了啊!
“好在晨阳长大后,你也有依靠了。以前你立女户时,我就劝了阿娘了几次,怕你以后日子不好过!想想阿爹和尤阿爹去世后,阿娘带着咱们是何等的恓惶!”
“姐姐你多虑了,我倒是觉着,以往阿娘的才智是埋没在内宅里了,她做起这营生,起先确实是生活所迫,但之后,她也是兴致满满,乐在其中的,她半点并不觉得自己苦啊!其实,这一点我是很像阿娘的!”
尤小惠心中暗中想着,阿娘从未表现过对自己阿爹和尤阿爹的怀念和哀悼,讲起他们来都是一笔带过,更关注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其逍遥快乐和充实远远地胜过了其他的贵妇人们。
她曾对自己说,女子要学会爱自己,自己的人生要由自己掌握,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都是不明智的糊涂人!
阿娘果断睿智,但清醒得近似凉薄,尤小惠觉着自己越来越像阿娘了,因为在她心中,阿娘就是她的榜样!
尤小惠摇摇头,转身又询问起了掌柜生意的情况。仿佛今日与柳湘莲的相遇,只是见到了一位无关的路人一般,平静得很。
尤灵静摇摇头,罢了,既然妹妹自己看得开,她何必管这闲事呢!
又过了几年,尤家在京城里也站稳了脚跟。旁人说起尤家来,也啧啧称赞。尤家太太有胆识本事,孤儿寡母的,自己创办下这样一份家业,男人们都比不得的,而且尤家也仁厚义气,效忠朝廷,多少女子因为尤家而得到衣食,这是积德行善啊!三个女儿也团结孝顺,小女儿接过了尤家的产业,也在安稳发展。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从未因为争银子,争权利闹起来。
尤家姐妹们:闹什么呢?阿娘都安排得很周全了,既然尤小惠立了女户,那两个姐姐就不能插手‘暗香’的经营,但她们作为股东,每年尤小惠也要把账目向她们公布,接受她们的查询,各人有各人的权利和义务!
黄娟病重,大尤氏和尤灵静都朝夕伺候在身边,连尤灵静都急急地赶到了京城。黄娟知道自己不行了,撑着一口气把自己的财物做了分配,每个人都照顾到了,众人心中悲戚不已。
黄娟让尤晨阳单独留下,那时他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清俊少年,在青书山院里成绩颇佳,与黄娟感情深厚。黄娟不舍地抚摸着他的头,把他的身世和盘托出。
“你是你阿娘的亲生儿子,如果你要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阿奶也告诉你!”黄娟缓缓地道。
“不用了,阿奶,”尤晨阳坚定地道:“阿娘不愿意与他牵扯,自然就有她的考虑。我,我并不想知道,让阿娘烦恼!没有他,我和阿娘也活得挺好的,不比有父亲的孩子差!”
黄娟欣慰地点点头:“好孩子,以后你要孝敬你阿娘,她一个人撑起尤家,也是不易的!”
“阿奶,我会的,您放心!”尤晨阳含泪回答道。
她的时候到了!黄娟环视了一圈,大尤氏婆媳、尤灵静和她的儿子,尤小惠母子,秀草,都簇拥在自己身边。如今她们都过得不错,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还有,自己枕边那道平安符,那是‘暗香’的女工们自愿聚集起来,去大悲寺去给她求来的,她们在佛前虔诚祈祷过的。自己的一念之仁和援手,也改变了她们的命运,她们对善心的东家也充满了感激。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此刻看着这一幕,黄娟心中充满成就感。她没有白白地来到这世界一遭儿!
“我没有白活这一世,再见了!”黄娟心中默默地道,她的唇边露出一个笑容,面容舒展,慢慢地合上双目,安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