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这句话,也记得自己明明白白告诉过他——“川昱,我不会让自己想念你的。”说到,做到。(四)正蓝旗那日图苏木下属辖区的小镇入口,祭火节时挂出的崭新风马旗还飘在风里,颜色鲜艳、灿烂,与出入其中的蒙古族居民身上纯白色的新衣呼应,亦真亦幻。辛干趴在小货车的车窗上,眯着眼数小酒馆门廊下的空瓶子,刚数到第三十七个,川昱拍了下他的肩膀。“去查查,还缺什么别的没有,看样子快变天了。”辛干笑着应了一声,从棉布口袋里掏出先前列的单子跟着川昱走到车后爬上车斗:“羊肉、面粉、土豆、毛巾、洗发水……咦,春联,三哥,贴门上的春联买了吗?”川昱哈出了一口白气,眼神在几个装面粉、土豆的麻袋边扫了扫。辛干眼尖,从靠车门的一侧揪出了一个小包:“这个是不是?”川昱刚要说话,辛干已经拆开了。锃亮的一个圆环形五金配件,比以往常见的更精致,倒像是专门抛过光的,辛干瞧了一会儿,拈起来通过配件的孔望着川昱,边玩边问:“这是安哪儿的?”川昱一把从他手上夺回来揣进兜里,说道:“对联在左手边装肉的袋子下面,数数够数了没?”辛干翻身去查数,川昱自顾自地走回了驾驶室里。车载电台正随机播那些热闹喜庆的歌曲,川昱将音量调小后掏出了手机。上午十一点十七分,多云转雪。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提示,川昱将手机塞回了衣兜里。“咣”一声轻响,手机磕到了那个早该安在淋浴管上的金属环。他无意识地用指腹摸了摸配件内壁,它不似先前放在车斗里那样冰冷,入手光滑且清清凉凉的,就像那个女人的皮肤……正播着的一首歌唱完了最后一句词,本该接下一首却莫名其妙跟了句歌手的祝福,说的粤语,发音从廉价音响里透出来含混且带着一种信号不稳的“吱吱”声。川昱抬手准备关掉,刚一伸手便听到歌手字正腔圆地憋出了一个词——团聚。他缩回了手,扭头语气平淡地问辛干:“好了吗?”“三哥,三哥你快看谁来了,快看呀!”辛干站在车斗上叫了起来,川昱抿了下唇,愣了一秒猛地拉开车门回头。他的嘴角比眼神更快挑起了弧度,以至于乌尼拉着庆格尔泰来到车边撞上川昱这个表情时有些不知所措。辛干将孩子抱在怀里惊喜不已:“竟然都已经会走路了!真好!叫舅舅,叫舅舅!”乌尼笑了一下,看了川昱一眼。他嘴角依旧勾着,只是悄无声息地将脸上的惊喜转化为一种熟稔礼貌的笑意:“走得真好,再过一段日子,就该能满街追着舅舅买糖吃了。”乌尼笑,辛干也笑,姐弟俩对了个眼色,辛干在兜里摸了一两块零钱跟川昱说:“三哥,你等我一会儿,我给尔泰买个零嘴吃。”川昱点头,靠在车门上看一大一小往不远处的一个点心摊子走。乌尼没动,川昱便随口跟她聊:“晚上队里一起吃个饭就算完事了,我让辛干早点儿回来,今年你们一家也在镇上过年吗?”乌尼摇头:“阿布今年的羊卖了好价钱,在阿巴嘎旗买了两个铺面,说今年去铺子里过年,顺便帮着收拾起来,开春就开业。”川昱点头:“好事啊!到时候我去喝酒。”乌尼笑了笑,见路两边这会儿人不多,抿嘴理了下鬓边的头发往川昱凑了一步。“昱哥。”川昱如常应了一声。她将说话的音量降了一些说:“不然……你跟我们一道儿去?”川昱笑:“不用,队里还有人。”他声音大,乌尼的脸“唰”一下红了:“昱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川昱回过神,见她的样子一下明白了。乌尼索性将话说破:“先前我以为何遇会留下来跟你的,现在她走了,昱哥,外面的女人靠不住,咱俩好吧。你还干你的,我把铺子关了去你们队上给你暖被窝烧饭吃,你要喜欢孩子,我叫尔泰改了口之后,还给你生一个……”车道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有行人,乌尼的声音轻轻细细的却很坚定。川昱看了看点心铺子前的一大一小还没回来的意思,轻咳了两声缓和气氛后,低声跟她说:“我一直把你当妹子……”“可你总要成家的,我乐意跟你,乐意给你生孩子。”“乌尼,”他叫了她一声,看着她认真的脸愣是将嘴边委婉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沉默了几秒,坦诚地跟她说了句没羞没臊的话,“我跟她在一起惯了,这辈子换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