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黑根在处理家族事务上,有着重要的顾问身份。
他并非事事亲力亲为,也不会全然撒手不管,有些部分需要移交给大头目克莱门扎,有些则仅仅需要打一个电话,让底下的人跑一趟。
这会儿,他在在餐厅里。向特蕾西介绍自己的姓名,接着,一动不动地浪费时间。
汤姆已经吃过午餐,并不饿,胃部有一阵奇怪的痉挛,催促着他开口说点什么。他看着特蕾西在平价餐厅里吃饭,她切开肉排,细细咀嚼,仿佛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一样认真而专注。但汤姆·黑根敏锐地观察到,这里拥挤的、吃饭的人群部分流动,部分固定,似乎都认识她。
大约是单方面的认识。
特蕾西没有看向眼前这个男人,认真地处理自己盘中的食物。对方在校门口提出交谈的邀请,她礼貌地接受了先解决午饭的提议。
进餐中,每当她需要点什么,汤姆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陌生人送到了她手边。
对方还带着紧张而友善的微笑。
饭后,他们漫步在附近小公园里的湖边。他们走着,相互不言不语了十分钟,汤姆·黑根意识到这是不正常的。
他的手放在外套风衣外,被四月份的风吹得很冷,似乎碰到一种榆树发芽的嫩绿气味。
汤姆·黑根已经平复了向她搭讪的冲动。其中原因复杂。但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东西很多:
作为代理顾问,处在家族的顾问职位交接的要紧时刻;远在战场上隐瞒姓氏,牵动教父心神的迈克尔;处事总是鲁莽,暴躁,总是需要他拉下刹车的桑提诺……这些事情覆盖在他身上,使这个被收养的孤儿能够选择的东西狭窄而坚定。而此时此刻,汤姆·黑根觉得和陌生的美丽到可怕的少女一起散步,迟迟无法开口,因而得到的这样的温和快乐、平静雀跃一点也不正常。
这样的散步也不能发生在两个刚见面的人之间,毕竟他们不是爱侣,也不是脉脉相通的。
他的处事总是谨慎而保守,于是破除缄默的第一句相当平淡:“……扎卡里,他最近还来找你,依旧给你带来了麻烦吗?”
说到这个名字,汤姆·黑根心中冒出一丝痛恨。日光下的特蕾西平视远方,摇了摇头。
她的衣服被照耀得很漂亮,很轻盈。就像湖中天鹅的羽衣。
“我想你不用担心。扎卡里无法伤害我,永远也不。”特蕾西这样回答。
但这是今天才赶走扎卡里的汤姆并不认同的回答。
汤姆斟酌着,视线避开了她,避免与她直接眼神接触。“你的父亲来找了教父,我们之间是意大利同乡,柯里昂家族没法不信守承诺,关心和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亲人。”
说这些话时,特蕾西点了点头,以示对教父的谢意。她的嘴唇轻抿,从淡粉变红,少了几分神性一般的垂悯。
十七岁的脸庞,已经暗藏了欲望的诱惑。像一种征兆,让人想起石榴的成熟。
汤姆·黑根心中一跳,几乎要要皱眉似的移开了视线。他一只手抓住了湖边的栏杆,语速加快,对鞋匠女儿说了柯里昂会暂时派人保护她的事情。特蕾西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她的眼神有一种纯粹的忧郁,但与忧伤无关,只是安静而平稳。她的双手也搭在了栏杆上。汤姆看见后,另一只垂在身边的手不自觉抽动一下。接着,他听见特蕾西说。
“你好像在躲着我。”
“……我想你一定察觉到了不对劲,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人发现自己会生病一样。很多人第一次见到我都会有这种感觉,你对我太警惕了。别害怕。”她竟然安慰他。
“但是没关系,等这次之后,你可以尽量不要来见我,再过很多年,这种引力就会消失。”
汤姆·黑根的脸抽动了一下,对特蕾西把自己形容成女巫一样的措辞感到了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