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将餐盘推到桌子对面:“学长,你尝尝?”带队老师还在不远处晃荡,视线时不时瞟过来,女孩的那点小聪明昭然若揭。他懒得戳穿,抬箸捡了块肉丁塞进嘴里。久违的动物蛋白香味瞬间弥散唇齿,原本被米饭撑起来的饱胀感也不复存在,只剩下对食物的饥渴,纯粹而强烈。女孩将主食也分拨一半过来,方才如卸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有心拒绝,却敌不过肠胃蠕动的绞痛,于是索性帮人帮到底。两人沉默无言地将桌上的食物消灭殆尽,方才并肩将餐具还到回收站。洗完手,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人扯住衣袖:“学长,你觉得华南政法怎么样?”他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还行吧,海商法很不错,如果能进来就一定要念这个专业。”“是吗?”对方眨眨眼睛,“为什么‘很不错’?”没料到会被追问,他只好实话实说:“……很能赚钱。”“那确实不错。”小姑娘笑起来,“我今年高二,高考争取来华南政法!”他点点头:“好啊。”凡事在未曾经历时才最值得期待,这种对于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他已经十分久违,久到难以适应或直视。擦净手,背上书包,干净利落地转身出门。“学长,你叫什么?几年级?我报到时还能找你吗?”女孩的声音远远从身后传来。他没有回头,而是愈发加快了步伐,逃也似的离开了。八年之后,博士毕业、从高校辞职、成为职业律师,赵秉承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贫穷是最强大的动力,逼人在挣扎求生的道路上拔足狂奔。没有家族支持或世代积累,他用尽全身解数挖掘各种资源,也渐渐成为别人眼中的某种“资源”。hr经理如弱柳扶风般的一个踉跄,将文件撒得满天都是,差点当众栽进他的怀里。赵秉承俯身帮忙捡拾资料,顺势挡开对方凸凹有致的娇躯,避免了直接的肢体接触。地板上的一张求职表吸引住他的注意——即便不知道那名字的具体写法,仅凭一双明若星辰的眼睛,也可以确认对方的似曾相识——好律师都有过目不忘的认人本领。他状似随意地问:“又要招实习生?”精心设计的投怀送抱一朝扑空,hr经理表情尴尬却不得不回答:“那些是被淘汰的简历。”“咱们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上’了?华南政法的研究生都瞧不起……”赵主任将纸张在手掌里掸了掸,语气自然地有感而发。“哪敢瞧不起,”hr经理嘟起红唇,“这姑娘研究生没毕业就来应聘,完全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他垂下眼眸,假装认真地浏览简历内容,慨叹道:“专业院校的基本功扎实,本科生比其他杂牌大学的研究生都好用,你们可以适当放宽标准嘛。”教授出身的合伙人,对待本校学生素来宽厚,说出的这番话有理有据,并未引发任何怀疑。面试那天正好开庭,他没有特意参加,只是最后看到录用名单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谁知道那么快便被人堵在了办公室里。赵秉承很少自恋,八年光阴,当初的一面之缘不可能被记挂至今。可当对方提出借钱的请求,男人心中还是难免诧异。女孩的动作僵硬而颤抖,言语生疏而怯懦,处处都流露出被生活压榨干净的羸弱。就像曾经的自己。赵秉承很享受两人角色的互换,如同证明了他这些年没有白白努力。或有意或无意,他们走得越来越近。在权势、资历和金钱的加持下,男人很容易就能赢得异性的青睐——特别是当对方完全仰赖着自己的时候。这样悬殊的差距令曾经的穷小子陶醉不已。他试图找到某个合适的机会,忆苦思甜曾经的一面之缘,然后问她记不记得。谁知道呢?也许记得,也许不记得,但都不会影响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主导地位。表面上,许衡接受着赵秉承的教导、指引、荫蔽;实质上,他却近乎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对方的感情。无论是工作压力,还是与其他人的调情,都成为赵秉承证明自身权威的一种途径。直到许衡主动提出分手,他还以为是小姑娘的一时意气:两人朝夕相处,又哪能断得干净彻底?即便她说自己有了男朋友,即便常娟像个疯子似的反复无常,赵秉承还以为自己全都承受得起。然后便发生了那件“意外”,他意识到自己并非全知全能,而她却目光笃定地说:“我觉得这次的事情或许是个机会。”看着曾经附庸自己的女孩,头头是道地说起行业趋势、大胆预测航运前景,虚长对方近十岁的赵秉承,终于意识到他错得有多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