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恶狠狠瞪了一眼,沉默了足有三分钟。想把心底的火往下压,却越压越控制不住,脱口便把袁风雇人送花作践他的事讲了出来。说老袁啊老袁,抛开我是你主管领导你心里认可不认可不说,抛开我俩镇党委书记时之间那些明争暗斗不说,就我俩在煤都区共事这么多年,有多少过不去的坎趟不过去的河,干吗非要给我弄这一出?把你的手放在胸脯上问问自己,真的问心无愧吗?为官要厚道做人更要厚道!老陶说完愤愤然,本是想吸烟,伸手却下意识触摸到酒杯,顺手把桌面上摆的一溜酒拿起来一饮而下。老邵没有说话,一直做局外旁观者,这时候站起来走到老陶跟前,把酒杯从他手里夺回来,似笑非笑对老梅点了一下头,说让你见笑了。老梅也回点了一下头。整个包间气氛骤然静了下来,却是异常压抑,空调出风口系的一条红飘带拍打着窗格,听起来格外刺耳。老梅喝服务员上菜,喝声里夹着粗气。在老陶把雇人送花说出的一刹那,袁风心里微微抖了一下,不过马上恢复了镇定。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即便老陶有所闻,也是经过许多渠道听到的,口口相传的事情往往难以求证,他不必在乎。今天坐在这里就是故意为难老陶的,有一点故意拿老陶耍给老邵看的意思,让区委书记感受一下他也有山高水深,他也是煤都区里最难犁的一陇地,弄不好会撅断他们的耙齿,使死他们的牤牛。过了一支烟工夫。袁风从椅子上挪了一下屁股,从容地清了清嗓子喝口茶,用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说,老陶,话说完了吧?说完我也说几句。老梅看两边的架势都不会轻易退让,怕这样下去都难堪,忙出来制止,说都在气头上,就不要说了。袁风说这话要说。既然老陶当着邵书记的面把什么都撂出来,我俩就当着邵书记的面把事情说清楚。老陶是领导我尊重你,但老陶你不能把我的尊重当成血口喷人的闸门,想开就开想关就关。老陶怒视着他,突然发现他如此淡定,反显得自己慌乱。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老袁你的话简直让我无语。袁风说你的话更让我无语,一再口口声声说这件事是我作践你的,有证人证据吗?袁风猜定他提供不出证据,更不敢指正证人。老陶从黄简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但面对袁风的发问,不能把黄简说出来,害怕老邵怀疑他们有同盟关系。老陶张大嘴说不出话,吸了一支烟镇定下来,说浊者自浊,我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给你费口舌。袁风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说清者自清,我也无话想讲。两人都闷着头,或吸烟,或喝酒,不再说话。老邵端起酒,说好端端的一桌菜,被你们俩吵得没有胃口。提议大家共同干一杯,相逢一笑泯恩仇。袁风晃动手里的酒杯,故作轻松说邵书记我斗胆给你做一次纠正,我和陶副区长的这点争吵,就是牙齿咬到筷子了,算不上恩仇。回过头看看老陶说,你说呢?陶副区长。老陶强作笑容,附和说那是那是。坐在椅上更难堪。袁风全然一副领导的样子,进退自如,感觉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失去了威严,肚里窝了一肚的火。袁风的表现让老邵一惊。敢如此肆无忌惮视官场的规则如无物的人,绝不是擦擦鼻涕一边玩的角色。怪自己走了眼,不该拨动他身上的逆鳞。正思想开小差时候,袁风起身告辞,说他身体有恙先走一步。说完没等允诺,转身推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只留了一副背影。老陶对老邵的表现颇有看法。觉得今天他之所以要去迁就袁风,是为了平衡他俩之间的关系,心里便有隐隐的不快。老陶把酒杯举起来,说咱们把杯里酒喝下,散场吧。都同意,碰了酒杯,就散了。老邵坐在车里回想发生的一切,感觉有些不对味。像这种饭局,以往谁的官职大级别高,谁控制着开始和结束的发言权。今天却倒置过来,被老陶和袁风撵着离席,心中虽怏怏不乐,想到煤都区大的局势还在他的掌控之下,便觉得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事了。翟贵被停职之后,在村里沉寂了一段时间。每天没有天亮,就从床上起来,披件衣服坐在堂屋里,面前泡一杯浓茶,边抽烟边喝茶,直到玻璃杯的茶叶淡得没有味道。抽过几根烟后,站在院子内伸伸懒腰,把院内放乱的东西归置整齐,才走出家去外面买早点。沿村里拆得半半拉拉的街道,从村东转到村西,从村南转到村北,有时会走出村子,沿落凫市的大街转半个城市,也不是为买早点,大多时候为出外遛弯。已经居住在城市十几年了,还没有习惯城市生活,即便出外遛弯也要手里掂一点油条之类的早点,证明他在做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