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是你,你即是他。依朕来看,你是他穿过桃源石门后寻见的他自己。”白帝姬挚道,“他现今在何处?”
楚狂心中突而一痛,想起骨弓繁弱:“师父他……早已过世了。”
老者仿佛早料到一般,低垂眉眼,最后仅淡淡道了一句:“是么?他许久不来寻朕,也当是这结果了。”楚狂与他讲明了师父去世前后之事,也见他神色淡然,以为他木人石心,没想到却见一滴浊泪挂在他眼角。这滴百载前眼见仙山数度覆亡而未落的泪,终究是坠了下来。
“他追随朕最久,也最忠心,然而最后也弃朕而去,便似当初朕弃蓬莱于不顾一般,这大抵便是天谴罢。”
楚狂望着老者,顷刻之间,他的脊背仿佛佝偻得更深了,若有千万条人命沉甸甸压在其上。这时楚狂忽想出言驳斥,因他忽而明白了师父并未离去,而是自那往后仍一刻不停地为仙山奔走。
如今在他的视界中,银面人的影子便立于白帝身前,低眉垂眼,凝望着白帝,轻声道:“陛下,下臣便在此处。”然而已显老态的白帝听不见其声音,孤寂地枯坐着。
楚狂也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服食肉片后可见的银面人也许并非幻觉,而是残存在“仙馔”里的师父的魂神。他对白帝道:“可我仍有些事不解,我记忆里的蓬莱与您所在的蓬莱有些接不上,您说‘蓬莱’‘瀛洲’‘岱舆’为仙山的三朝,可在咱们的世界里却好似全然不是这般模样。”
“那是哪般模样?”
“咱们的世界里,有五座仙山——蓬莱、瀛洲、员峤、方壶、岱舆。且咱们那儿的白帝与天符卫已然出征八十余年,在那之后虽有风雪,却未寒冻得太甚,也未天旱……”楚狂一气说了许多话,又开始咳嗽。
“你们来此地之前,可曾穿过桃源石门?”
楚狂这才猛然惊醒。遭玉鸡卫、玉印卫追杀、去往瀛洲之前,他们曾穿过镇海石门;从瀛洲前往员峤前,他们也曾从青玉膏山的门页穿过;自岱舆至归墟,他们更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城关的桃源石门——每一次去往下一处前,他们皆穿过了桃源石门!
“那便是说……根本没有五座仙山,只有一座么?咱们不过是去往了不同年代的仙山?”
“是,自始至终,便只有蓬莱一座仙山。诸位穿过桃源石门后所见的‘瀛洲’,乃至‘员峤’‘方壶’‘岱舆’,不过是不同年月里的‘蓬莱’。”老者斩钉截铁道。“从头至尾,你们皆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楚狂瞠目结舌。
良久,他苦笑道:“陛下是想说,咱们兜兜转转,却未能走出蓬莱。那止遏风雪的法子也未能寻见,而此处便是一切的终点,是么?”
白帝点头。楚狂又道:“既然如此,‘昌意帝’又是何人?”
听了这话,白帝反愣住了:“谁?”
“昌意帝,他不是您胞弟么?在咱们的世界里,他在蓬莱摄政,传闻他手刃了陛下登极。”楚狂说着,却也愈来愈疑惑,因他望见白帝同样面有惑色:
“朕……并无胞弟。因朕生于战乱之年,纵有血胞,也尽数亡命了。”
忽然间,一阵恶寒袭上了楚狂脊背。白帝若无胞弟,那昌意帝又是何人?
昌意帝主政的蓬莱,为何与白帝口里所述的蓬莱相去甚远?错乱的年月,被刻意毁损的史书……他心中忽冒出一个可怖的猜测。
“他久居归墟,不知其后之事。”
忽然间,视界里银面人的影子突而开口,楚狂望见银面人向自己走来。
“往后的事,由我向你叙说罢,楚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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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天符卫的影子开始向楚狂讲起一段往事。
与白帝别过后,天符卫便踏入桃源石门中,去往了下一个年代,他寻见了方至归墟的白帝姬挚。
那一日大雪纷飞,天符卫暗入帐中,恰撞见面色怏怏的白帝。白帝见了他,脸色恍然,忽而猛扑而上,揽住了他,头埋在他颈侧,口里呜呜有声,仿佛在抽泣。
“悯圣!”白帝语无伦次道,“朕以为……朕以为你已故世了。”
天符卫回抱他,良久轻轻放开怀抱,与白帝正色道:“陛下,下臣并非这年代的天符卫,而是穿过桃源石门而来的将来之人。”
他俩互相一叙,方知不久前这时代的天符卫已身死溟海。这时代的白帝一路历尽艰险,终至此地。白帝也讶异于他所讲,才知桃源石门有这等奇效。最后,天符卫与白帝郑重其事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