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挨个念名字,念到名字的,便上来给姬无瑕看,姬无瑕也不知该问什么,只好按照面试的套路,让对方先自我介绍一下,好空出时间来看看单子上的简历,背景是谁家的子侄,高考,不,科举考了啥名次,后来当了啥官、有啥功绩之类的。
除了主要看脸,其他流程其实就跟面试没什么两样。
姬无瑕道:“看不中,我一见他,就想起舒太宰那张苦瓜脸来。”
杜姜道:“这是舒太宰侄子,长相类似说明是亲生的。”
姬无瑕道:“舒家人更不行,打发走吧。”
杜姜高声吩咐宫人:“给舒公子备礼。”这便是打发他走的意思。
“看不中也要送礼?”姬无瑕不满道。
杜姜道:“咱有的是钱,送个礼还是送得起的,就一罐茶叶,别这么小气。前面刘皇后的弟弟你都没送呢。”
姬无瑕道:“怎么没有呢?萧骁赏了他一把刀,现在还钉门框上呢,只是他没带走罢了。”
杜姜哭笑不得,两人本来也不想把姬无瑕嫁出去,跑流程一下午,拒了足有几十人。所有人都满怀希望而来,指望着公主眼瞎看上他们,好一步登天,却各个失望而归,其中许多人还不满意,便留在东宫院内,打算看看公主到底能看上啥样的,以便回去八卦。
于是午后一屋子的人,到了快日落,还是一屋子的人。
“最后一个了。”就连念名字的杜姜都有点厌烦了,“陆太师的义子——怎么没写名字?请上前来,人呢?”
下面的人互相对视,发现屋里人都已经上去介绍过了,再没有其他人了,于是不少人小声道:“都快结束了人还没来啊?这么大架子,放公主殿下的鸽子?”
正在这时,一名黑衣青年骑着一匹黑马,带着两个随从,就这么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骑马径直闯进东宫里来。他身形俊秀,袍带飘飞,引来一阵黄昏时清爽的晚风,在殿前将马一勒,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
“来晚了。”青年道。
青年神采飞扬,黑衣白肤,眼珠颜色非常浅淡,近乎银色,令人见之难忘。
姬无瑕漫不经心地往屏风外一望,这次谁都没来得及拦他,他直接将屏风一推,站起来大喊道:“啊啊啊啊怎么还有你啊?!”
“这位是陆太师的义子,聂染聂公子。”随从跟着青年人跑都来不及,赶紧介绍道。
聂染走进殿中来,看没有留他的座位,一瞬间似乎想要跳到某个他专属的位置上去,好歹是努力按捺住了,只微微抬了抬头。
好在他的随从带了垫子,给他排开众人,铺好坐下。
这世家公子版本的聂染既没有戴蒙眼的丝带,也没有戴墨镜,反而像一般的闲散公子哥似的,带着笛子和玉佩。他就这么微微睁着淡色的眼珠静静坐着,看着渺茫的远方,睫毛像小刷子一般刷在姬无瑕心上。
随从站在旁边,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聂公子向来病弱,自幼有目疾,不会舞刀弄剑,平时只爱写写画画。”
聂染点头,道:“是,我很少出门。”
围观的相亲者既心折于聂染与众不同的脆弱风采,又嫉妒他出场便获得了姬无瑕的极大关注,不由得鼓噪起来:“不是吧?!太师是不是故意的,这样的病秧子也介绍给公主殿下,岂不是刻意为难她?!”
“公主快将此人乱棍打出去!”
“但也没听说陆太师有义子啊。”
随从彬彬有礼地答道:“少爷是我家老爷刚收的义子。”
“刚收的?什么时候?”姬无瑕疑惑地问。
“前天。”聂染答道。
姬无瑕发觉,聂染这次是专专过来跟他作对的了。但是他怎么又成了陆太师的义子了?现在想来,陆太师说有人跟他提起过姬无瑕,定然是聂染了,怪不得他话里话外似乎知道姬无瑕的很多事,还非要安排姬无瑕相亲,原来便是为了聂染的请托。
姬无瑕现在骑虎难下,心里有一百个问号想要问聂染,还想揪着聂染又亲又踹,却无法当众施为,这一屋子的人、陆太师义子的身份,反而成为他们对话的障碍。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聂染这周身贵气的打扮,比起他做江湖人士时的刺客装束,另有一番好看。本已打定主意相亲只看不买的,姬无瑕却感觉拒绝聂染,比拒绝其他人的话更难说出口。
杜姜端着一罐茶叶在手上掂了掂,正是姬无瑕拒绝别人时要送的礼物。
聂染的目的不明,但显然他已有了他自己的想法,不再是姬无瑕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不再是姬无瑕的影子了。
姬无瑕想了想,还是压住心中的激荡,道:“聂公子远来辛苦,也请收下我从江南带回的礼品吧,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聂染鼻子动了动,道:“茶叶?江阴城的茶叶虽不错,我却不想喝。”
姬无瑕失笑道:“嗯,你不爱喝茶,那我送你一只竹哨如何?”
聂染:“嗯?”
姬无瑕道:“这竹哨是我朋友送我的,现在朋友没了,只剩下竹哨了。”
聂染道:“是把我当那位朋友的意思吗?我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却不想做别人的替身,也不想再当别人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