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一下接着一下,好像是哪家的仙人在渡劫,密集的不合常理,孙悦白勾着安殊亭的脖子,手臂收紧,铺天盖地的雨席卷而来,打在脸上硬生生的疼。
总算到了屋檐下,陈旧的瓦当上有雨帘垂下,挡着了外面的雨水,让人得以片刻的喘息。
屋檐下站着一群看雷雨的小和尚,推搡嬉笑,一派天真,看到孙悦白被背回来关心的询问:“施主这是受伤了吗?”
孙悦白点了点头,温声道:“麻烦小师傅帮我找些治外伤的药,还有帮我的好友找间空房歇下。”
小和尚本来就打算去找安殊亭,看见偷菜贼不知道怎么的变成了孙悦白的朋友,他眨了眨眼睛,没有戳破,接过孙悦白递过来的香火钱:“寺里如今没有空房间了,不过他可以和睡我旁边。”
孙悦白没有说什么,知道小和尚会安排好,穿上干鞋子,踮着脚回了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孙悦白摸索插好门,摸着黑走进去,屏风后是一个大浴桶,每日午饭后有人会送来热水,今日有些耽误,孙悦白指尖试了试,水还有些温度。
他换下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动作间扯到脚底的伤口,让他本就失了血色的脸苍白的仿若白纸,清瘦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微微闭着眼睛,面无表情,黑暗的房间似乎隔绝成两个世界,淡淡的阴郁笼罩在周身。
他拿起温热的绢布,机械般一点点的擦拭着身体。
水汽在空气中蒸发,带来了丝丝凉意。
倏然,他睁开眼睛,掌心贴着温热的水面,指缝间流淌着轻柔带着暖意的触感。
孙悦白皱了皱眉,还是差了一点。差一点热烈、几分直白……就像是春日的朝阳那样并不灼热却又不可拒绝的暖。
孙悦白收回手,一点点的擦干水渍,慢条斯理的动作,是如沉井般的死水无波。
此时,安殊亭也被小和尚□□拉着去了澡房。
尽管他在赶路的时候已经尽量将自己收拾干净,可毕竟是逃难,条件有限,安殊亭将自己沉在浴桶中,任由水漫过头顶,然后探出,浑身舒畅的靠着筒壁,捋起有些挡着额头的头发,露出的五官俊朗疏阔,棱角分明。
看着水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他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尽管前路未知,但他总算有几分踏实的感觉。他又想到了孙悦白,既然作为要拯救的对象,他应该是有不如意的地方。
他如今是名伶大家,处处受人追捧,不缺钱财,衣食无忧。
今日就算有不如意,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时代梨园弟子的地位不高,哪怕他已经成为了行业的佼佼者。
但安殊亭相信孙悦白就算一时间吃亏,也不会让自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他回忆着剧情里孙悦白被界定为反派的原因,是因为杀人碎尸。
三十六岁似乎是孙悦白人生的转折点,或许只是让他原本就不顺遂的一生在这之后更加乌云罩顶。如果他的前半生是一代名伶的成名史,尽管经历过苦难挫折,可他凭着坚韧努力,走到了许多人前面。
那么后半生作为苏梅的对照组,孙悦白的生活急转直下,最终成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犯。
明明他们没有太多的交集,可第一次见面时在寺庙,孙悦白锦衣华服,谈笑风生,苏梅灰头土脸,为了活命卖惨哀求。
第二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孙悦白跪在断头台,神色疯癫,满眼怨恨,那时的苏梅已经成了苏大夫,站在台下,夫君相伴,名利双收,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安殊亭怎么也想象不到今日见到的那个清隽疏离如同裹着冰霜,内里却良善细腻的男人最后竟然会是那样的命运。
而造成这一切命运交错的起初只是孙悦白爱上了一个渣男,对方嫌弃他是个戏子,年老色衰,骗光了孙悦白的钱,之后还要狠狠地踩上一脚,让所有人都知道孙悦白是痴心妄想的蠢货,转身之后娇妻幼子好不快哉。
安殊亭想到书里的描写:【狂风骤雨的夜,黑沉沉的压下,让人喘不过气,却也同样掩盖了所有的罪恶与哭喊。】
【灼热的鲜血在夜色中飞溅,肮脏滚烫,他似乎在哀求,呼喊的喘息,我已经能够想象他哀求悔恨的目光。】
【我的心应该是麻木的,就像命运那个可笑的东西,我以为他会将我从孤寂中拉起,他却只想将我踩下深渊。】
【他怀着欺骗而来,我怀着侥幸而和,事实证明,幸运从来不会属于我这种人,当我不能割舍,心存虚妄的时候,命运早已经注定。】
【他死死的扣住地面,双腿死命的挣扎,苟延残喘,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想要从我手下逃离,而我只是单手摁着,就能让他无力动弹。我是个聪明的猎人,他却不是狡猾的猎物,所以注定他会付出代价,我亦然。】
【身在黑暗的怪物,只会永远在黑暗中独行,只有罪恶似乎才是我永恒的归宿,只有血液才能洗刷我的耻辱,那是由我而生,心存妄想的耻辱。】
安殊亭仰头,一捧水从脖子浇下,仰头看着屋顶盆大的蜘蛛网,所以他要做的就是阻止孙悦白和渣男相遇。
他烦躁的捋了捋头发,根据剧情,渣男应该是个穷酸才子,可他是谁,又在哪里,总不能孙悦白身边来一个男人他就赶走一个吧。
等到渐入梦乡,安殊亭都没有想出什么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