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蔺近日已查出那些与海寇勾结的叛党来历。
先帝封邦建国给诸皇子后,吴王奉命赴藩,拱卫北域边城。表面上看,吴王从不归京,一心守卫疆土,恪守己责。可实际上,他早早把控西北战线,拉拢戎狄外邦,结为北下南侵中原腹地的联盟,拥兵近十万。
吴王早有谋逆之意,他韬光养晦多年,终是按捺不住反心。
恰逢荒时暴月,地方官吏为了政绩好看,私下横征暴敛,填补赋税亏空。百姓没粮没田,逢上饥荒,只能沦为流离失所的流民,日子苦不堪言。
远离京城的州府,皇帝鞭长莫及,不能及时赈灾派粮、抚恤百姓。
皇帝丧失了民心,正是吴王起事的好时机。
吴王故意收买地方官吏,挑唆中州的流民与匪寇生事,待朝廷将兵力派往南边,疏忽边防。吴王便可通敌北戎,趁藩镇不备,率军一路南下,破关入境。
到时候,皇帝再派军队援北已是强弩之末,吴王早已侵占边城州府,独占西北战线粮仓。届时,只待吴王兵精粮足,便可直上京城,为窃夺疆土之事,行谋权篡位之实。
谢蔺是民间出生的士子,了解民生农务,幸而他敏锐,觉察到灾情的诡谲之处。
谢蔺潜伏于匪寨长达一年,查出这帮海寇流匪所用的粮草辎重,乃是军库所出,并非民间募集征收。沿着这些蛛丝马迹,谢蔺终是顺藤摸瓜,勘破吴王篡党的阴谋。
此事涉及宗家国事,朝廷领受谢蔺功绩,命谢蔺原地待命,不可暴露身份,打草惊蛇。
若朝廷此战能够一举诛灭乱臣,谢蔺作为首要功臣,来日自有封赏。
谢蔺几次九死一生,终于不负众望,完成皇命。
谢蔺卸下重任,又陈述己见,上书一封,书牍直抵中枢。他在书简中言明,国家既要谨防内乱,也需安民抚边,时刻敲打地方官吏,谨防害民之事频发。百姓并非一心向恶,市井黎民许多没有读过书,只知门前养活家宅的几亩地,有吃便是丰年,挨饿便没有活路。他们落草为寇,亦或助纣为虐,无非只是想庇护妻儿父母,有一口饭吃。天家仁慈,教化百姓,乃君父职责,也是仁政治国之根本,更是千秋社稷的长久之计。他谏言至此,请君三思。
谢蔺的公差告一段落,眼下只需要隐姓埋名留守州府,静候天家的遣调,便能回京务公。
谢蔺擢升在即,从前他只求为民请命,尽到克己奉公的职责,并没有什么旁的念头。
可今日,他低头,摩挲一下腰间挂的平安符,想到家中住着怀有身孕的纪兰芷,不由凤眸柔软。
谢蔺的官阶品秩若是再高些,俸禄也会更添些,那么妻儿的日子,便能更好过一些。
小妻枝枝娇气,她定会很欢喜。
想到纪兰芷,谢蔺顾不上就近找客栈休息一夜。
他跨马持缰,迎着怒号北风,冒雪往家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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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纪兰芷已经怀孕六个月。
最难熬的害喜期过去,她的胃口渐渐好起来了,想吃的东西也变多了。
王婆子和纪兰芷道,俗话说酸儿辣女,纪兰芷这样既爱吃酸梅、又喜欢吃胡人的椒粉肉干,也不知是不是儿女双全,怀上龙凤胎了。
听到这话,纪兰芷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当天晚上还梦到自己生了一儿一女,小孩子吵闹,全抱着她喊娘。
纪兰芷又一次夜半吓醒。
这一次,她睁眼,正巧看到谢蔺风尘仆仆赶回家宅。
男人坐门边上的炭盆烤火,耐心地解开挡雪的蓑衣斗笠抖雪,似乎是怕风雪寒意冻到纪兰芷。
床榻传来动静,谢蔺似有所感,回头望去,正好对上纪兰芷的杏眼。
小姑娘的眼眶含泪,鼻尖泛红,像是又哭了。
“魇着了?”谢蔺抚去身上霜意,走向纪兰芷。
纪兰芷眨了一下眼,泪水就此滚落。
她摇了摇头,小声喊:“二哥。”
许是孕者都脆弱,她的脸色苍白,朝谢蔺展臂伸手。
她委屈巴巴,要他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