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果然如老太太想的那样,看着是个好生养的。才过府一年便怀上身子,第一胎生的是大公子纪明衡,待其他妾室生下二姑娘纪兰芷后,她又怀上三姑娘纪晚秋。
儿女双全的姨娘,对上不育子嗣的主母,自然还是前者更得侯爷疼爱。
许是盛氏被冷淡的丈夫伤透心,恰巧二姑娘纪兰芷的生母患病离世,她便将纪兰芷接到房中,养在膝下,视为亲生女一般疼爱。
纪兰芷想到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她握住盛氏的手,取出帕子帮大娘子擦泪:“母亲,女儿多年没能在您膝前尽孝,是女儿不是。您罚我吧!”
“胡说什么话!人回来了就好。”盛氏欢喜不已,对季嬷嬷点头,示意她今日将赏赐派下去。
她才不管那些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乖女纪兰芷,人回了府上就好,她心里头高兴。
纪晚秋上前两步,对纪兰芷行了礼:“二姐姐。”
纪兰芷对三妹点了点头。
柳姨娘也上前,舌灿莲花地凑趣:“二姑娘可算回来了,大娘子成天盼着你回来,连饭都没吃好,瞧瞧这精神气,可不是憔悴了。”
分明是讥讽盛氏人老珠黄,还给她扣个不孝的帽子。
盛氏不欲纪兰芷刚回府就为了她和柳姨娘大动干戈,暗地里摇了摇头,劝她隐忍。
偏偏纪兰芷性子护短,她抿唇一笑:“劳累母亲记挂,是我不好。”
眼波流转,她又一笑:“也没法子,偌大的侯府全指望母亲一人操劳,无人分忧,我又不在近前侍奉,自然是累到母亲了。前些日子,阿兄还给我送信,说母亲近来有些乏累,夜里要喝一盏牛乳燕窝汤才好入眠。”
闻言,柳姨娘脸色大变,败下阵来。
她虽是老夫人的远亲,但自小家贫,见识狭隘,出门会客常出笑话,论才情学识远不及盛氏,自然也帮不上府上中馈庶务。
而她的长子,一从肚子里爬出来,就被老夫人抱到堂前养育,不论是柳姨娘或者盛氏,谁都不许沾手。再大些的时候,儿子住到外院,由老侯爷亲自教养,作为侯府的长子,纪明衡只和两位妹妹有几句话说,逢年过节也至多给她这位生母送点节礼,人从来不出面。
眼见着亲生的儿子礼待盛氏,喊大娘子为亲母,喊她姨娘,这让柳姨娘怎么不痛心?
纪兰芷竟用纪明衡关怀嫡母的事来刺她,挑起她的心病,当真可恶!
柳姨娘损兵折将,带着纪晚秋灰溜溜地告退,倒是盛氏忧心忡忡地握住了纪兰芷的手。
“你不该为了我,再去招惹她俩。”
盛氏没有忘记六年前的事情。
那时,纪兰芷行水路上京,却在途中罹难,失踪长达一年多。
久不归家的纪兰芷忽然回了侯府,柳姨娘与纪晚秋纷纷大惊失色,她们对看一眼,赶在盛氏迎人之前强迫纪兰芷验了身。
她已不是完璧之躯!
一个不洁的未嫁女,养在侯府里实乃奇耻大辱。
纪晚秋央求父亲顾忌侯府的颜面,将纪兰芷打发了,再也不要让她于京中露面。
纪晚秋虽说没有提到要处死纪兰芷,但让一个有辱门风的贵女消失,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那一夜,纪兰芷站在风雨里,瑟瑟发抖,背影伶仃。
她没有认命,反倒请盛怒的父亲移步小叙。
盛氏担忧纪兰芷,小心掩在屏风后细听,她听到站在屋檐底下的纪兰芷不卑不亢地说“如今侯府门衰祚薄,日渐衰微,侯爵之荣是曾祖追随无上皇开国,远在边关一生戎马挣来的。可如今朝堂更迭鼎革,连为阿兄请封世子的折子都一压再压,圣上当真还念侯府的旧勋与故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