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颐移开目光,“嗯。”桑萦松开贴在他胸膛的手掌。方才他渡气给她,这会她又将自己的内力渡给他。她端详他片刻,见他确是缓过来了,才轻声问道:“是杜温行?”陈颐点点头,声音微哑,“他想知道我的内伤如今怎样了。”“那瞒过去了吗?”桑萦犹疑着问他。方才他内伤发作,又在水底一副要溺水的模样,她实在怕出事,径直将他带出水面。“嗯,在水下的时候看着这边的人便已经走了。”桑萦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转头望向南边宽阔旷野,星垂万里,空寂无人,她心定下来许多,很小声地,她问他:“只是有人盯着而已,为何非要我那般配合你?”许久,桑萦听到陈颐一笑,似是略带几分自嘲,她转而朝他望去,对上他温柔而专注的眼。“我确是有一点私心。”他将她揽进怀中,这一次不带半分欲念,轻缓的动作中只有安抚和歉意。“是我贪心了。”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被陈颐揽入怀,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桑萦心中更觉悸动。“你总是这样讲。”她蜷在他胸前,小声道。“怎样讲?”陈颐笑问。“总是说,是你有私心,才诓我同你那样。”桑萦指尖在陈颐胸膛轻戳了戳,仰头看他一眼。“陈颐,你骗人。”她轻声道。“你每次这样说,都是想掩饰一些别的事情。”“上一次在浣溪山庄你说你有私心,当着江成和浣溪山庄护卫的面与我同榻而卧,当时你说你的私心是想试探我对你的心意,实则不是。”“那个时候你带去的亲卫应是都进了山庄吧?那晚的那场乱子,应不仅是我和师兄擅闯后山闹出的,应该有你的人在浑水摸鱼,否则那夜,你不会出现在我房间里。”“我猜的对吗?”桑萦仍是那样贴在陈颐的胸口,只一字一句皆不是此情此景当说的话。陈颐幽深的眼定定将她盯着,似是要透过缭绕的水雾将她看穿。她心思灵透,很多时候并非看不出他的打算,只是信他,信他不会害她,便是心有疑虑也都是坦荡道明,从未暗地里探查过他什么。枉他自诩聪明,盘算权衡许久,却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到如今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他唇微微勾了一下,似是想笑,却又实是没什么笑意。“是啊。”他慢慢应了一句,开口时胸腔微微震动,只揽着她的手臂渐渐用力。“别有用意是真,想知你心意也是真。”他敛眸轻声又道。陈颐本就是靠坐在暖池中的石阶上,身后便是南山悬璧,山下是一片开阔平原,他侧倚着池壁,望着山下村落间的点点灯火,神色晦暗不明。桑萦在他怀中慢慢直起身,跪坐在他腿上,探出手将他头一点点转向自己。“所以这次,除了你的私心以外,你的那些别有用意,可以说给我听了吗?”她轻声问。她没等到陈颐的回答,他沉默着,眸中歉意呼之欲出。显而易见的,他这次也不会告诉她。桑萦松手,她有些失落,但她仍是倾身抱住他。“那,陈颐,你不要让我等太久。”陈颐慢慢回抱她,似是在她侧颈轻落一吻。“这次只有私心,没有旁的。”他沉声在她耳畔轻声道。“我的毒伤如今凡是有大的情绪波动便会发作,幼时我曾为这伤来苍云山求医,也是杜温行照料过我一阵,若认真论起,他算是我半个师父,这些事杜温行知道,但却不知我如今身体如何,他见你我这般,便引你我来此,想试探一下。”闻言,桑萦立时从他怀中起身。“毒伤?”她是第一次亲口听他说,他是受的毒伤。且这症状,同她刚看过的那册医经上的记载如此相像。“……是卿心?”“嗯。”陈颐轻轻应了。桑萦紧紧攥着手,抑制不住的有些颤。又是卿心。又是魔教。她在意的两个人,竟都在经受这种早便应该消失在这世间的奇毒。原来,他每次内伤发作,承受的都是这样的痛楚。而令他这样疼的人,是她自己。桑萦垂着头一声不吭,陈颐抬手将她头抬起,却见她已经红了眼。竟是要哭了。陈颐见过很多女子在他面前哭。梨花带雨的,娇怯惹人怜惜的,哭得千人千面,各不相同,南戏班子里的名角都未必有她们会哭。可唯有她一个,这个正坐在他腿上一声都没有的缄默少女,只是红着眼朝他望过来这么一眼,他便有一种,他此生都不会好了的错觉。